“找到出去的路原本就并非易事,况且方才那人趁机逃走,说不定会带来追兵。”锦年俯身拾起拐杖,转过身来,平静道,“我行动不便,这样下去只能拖累你。一个人被抓,总好过两个人被抓。”
杨飒盯着他,脸色渐渐发沉。
“况且……”锦年淡淡一笑,那双如同深潭一样的眼眸,丝毫不起波澜,“我也不一定会被抓。你若能早些带来回来——”
她的话倏地被他打断:“拖累?”
杨飒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以你的水平,想要拖累我还要掂量掂量自己。况且,”他紧紧盯着他,语气霸道强硬,“我既然折回去找你,就没有空手而过的道理。”
杨飒走到她身前,不由分说直接扣住她的手腕,不待锦年反应过来就矮下身子,蓦地将她背了起来。
拐杖应声而落,锦年刚挣扎了几下,杨飒威胁道:“你若是再动,我就把你丢下去。”
“杨——”
“你大可以试试!”杨飒微微侧头,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他冷笑道,“看我敢不敢这么做!”
杨飒的作风一向如此,孟锦年伏在他的宽阔坚实的脊背上,沉默下来。
少年向来执拗,此刻缄默不语,不禁让他有了几分得意与难以言喻的满足。
杨飒刚要抬脚,却蓦地一顿,察觉出方才忽略的事情。
孟昭身体纤细柔软,轻轻地覆在他背后,温热、鲜活。她呼吸清浅,每一声都仿佛能够传入他的耳中,给人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
实际上中间突兀地横着两条胳膊,只搭住他的双肩,挡开过分的亲密接触,像是不情愿又只能如此。
她非常轻,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只是存在感不容忽视。
让他素日的心忽然乱了节奏。
仰头望着林间洒落的阳光,尘埃浮动,心莫名又平静下来。
杨飒停在原地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收紧抱着她腿的两只手,才抬脚往外走。
山间道路坎坷难行,每次猛地一走,孟昭的胳膊就狠狠地按下去,他脸色难看,额头上渐渐出了汗。但是到底没说什么,只再一次走到踉跄的地方,午后阳光耀眼,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
杨飒忖度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忽然背后的人用袖子给他轻轻地擦了擦汗。
他脚步一顿,心底蓦地一动,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无可奈何之举,锦年尽量不靠近他受伤的肩膀,姿势僵硬且怪异。
杨飒走到一处,故意踉跄了一下。借着身体的惯性,锦年蓦地彻底趴在他肩头上。而杨飒则半回头沉声道:“这里路不太平,抱住我的脖子。”
锦年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尽管有些累,杨飒却忍不住笑了笑,微微侧头,眯眼道:“作为交换,昨晚你好像有些事还没说?”
山林中薄雾渐渐散去,细碎的阳光自枝丫间洒落,锦年伏在杨飒的宽阔坚实的脊背上。他大步越过枝杈与碎石,两个人在山林中穿行。
锦年平静道:“你背着我,原就耗费力气,还是莫要说话了。”
杨飒登时停住脚步,他扭过头来,长眉微挑:“别跟我装傻,只要你说话就醒了,我权当是解闷。”说完,又继续往前走,姿态颇有种闲适之感,仿佛他们不是在逃亡。
“说什么?”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飒道:“就说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锦年顿了顿,敛去眼底的情绪,反而道,“我的故事贫乏无味,还是说我知道的故事。”
杨飒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满,不过他了解孟昭的心性,想必强逼他也听不到什么真话。于是“嗯”了一声,表示就这样。
孟锦年安静了许久,直到杨飒以为她不再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了略微沙哑的声音。
“从前有一位官家闺秀……”
生于九华,长于京城。母亲早逝,与父兄相依为命。定下婚约,遭人退婚。直到飞来横祸,京城的一位手握大权之人伸出援手,代价却是委身为外室。
孟锦年的声音冷静,娓娓道来,却带着不同的情绪意味。
于她来说,这事情仿佛早已经是经年隔世,别人的事情了。
重生以来,作为旁观者望去,她的确是走了死胡同,外表平静却生性执拗。否则也不会在孟庆东入狱后到处奔走,不放过一丝希望。
但她也太过执拗,因此即便因世事与杨飒妥协,却不肯与自己妥协。
到底是长在闺中,未曾踏遍千山万水。
因此与杨飒有了死结后,她想不出别的路,只能眼睁睁地走向死局,在烈火燃烧的刹那化为灰烬,方才是解脱。
如今的她看来,当时有太多的路可以走,可当初偏偏选择了最无可挽回的一条。
说到官家闺秀委身成为外室后,孟锦年突兀地停住。
杨飒走到一处树荫下,将她放下来。
锦年拄着拐杖踉跄着,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两人歇息起来。
杨飒活动了一下肩膀,望着锦年挑眉道:“后来呢?”他靠在树背上,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道,“结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