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问题便又回到了十三姨太太本身。
谢骋之不蠢,他自然是听出了长子话外的意思,“怎么,你同你媳妇儿一样,都怀疑,那雷老爹的死,当真同阿香有关么?你方才说,凡是讲究动机。阿香为什么要杀害那个雷老爹?她同那个雷老爹无冤无……”
尚未说到“仇”这个字,谢骋之便脸色微变。
他忽地想起,多年前,绑架十三姨太太的匪首,似乎就是雷老爹?
“父亲您终于想起来了。”
谢骋之的错愕全写在了脸上,谢逾白轻易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只能说谢骋之先前对这个十三姨太太实在太过不关心,以至于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阿香同雷老爹之间的关联跟牵扯。
“说不通!说不通!就算是阿香憎恨他当年绑架了她一事,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又是在对方已经被判枪决的情况下,偏要赶着在这几天动手报仇么?甚至,冒着被发现,乃至要自己坐牢的风险?再蠢的人都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便是问题所在。父亲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是您,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您会在对方时日已然无多的情况下,对您的仇家动手呢?”
谢骋之瞪了谢逾白一眼,“老子就不是会动用私刑的人!”
他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为什么要去手刃仇家?抓捕最罪犯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巡捕房的人就好么?
谢家的发家史,可并不光彩,谢逾白自然不信父亲嘴上那一套,他只是平静地道,“只是假设,父亲。”
“不会。别说对方时日无多,就是对方还能活个成百上千年,都不会对对方动手。杀人是犯法的。如果,在对方时日已然无多还对对方动手,那么,只能是一种可能。对方已经没有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必要。”
而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再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呢?
自然是,在对方知道了自己太多秘密,而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情况。
“阿香很早便被卖进了谢府,平日里也几乎从不出府。除却多年前那次绑架案,她同对方应该再无交集。她被绑架一事,谢府上下,只要是过去在谢府当过差的都知道。为了这件事,便杀对方灭口,这会不会太过荒谬?”
但,若是雷老爹知道的,不是这个秘密,而是其他,阿香所不能让外界所知晓的秘密呢?
想到这里,谢骋之不由眼露茫然。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枕边人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雷老爹包庇,阿香是最后一次见过他的人,谢逾白不认为这二者之间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他的话在父亲面前起了作用,见父亲陷入了深思,谢逾白便一个人悄声离开了。
谢逾白离开住院,同从外头匆忙走来的谢方钦打个照面。
谢方钦今日在洋行,收到消息后便急忙赶回家,谁知,还是迟了一步,回到府后才得知母亲已经被带走。
眼下,是来找父亲问清楚情况的。
兄弟二人打了个照面,自然是彼此冷漠地擦肩。
谢逾白回到汀阑院。
叶花燃支躺在房间炉火边的躺椅上,膝上,还摊着一份报纸,人却是已经睡着了。
“呀!格格怎么又这样便睡过去了。也不怕着凉。”
碧鸢端着泛着热气的燕窝走进房中,见小主子已经睡着了,小脸皱成了一团。
方才还问过格格,要不要吃燕窝,格格还点头来的,结果,一转身,就睡过去了。
碧鸢将燕窝放在了桌上,弯腰,正准备拿起格格膝上的报纸,谢方钦低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先下去吧。”
碧鸢亦是压低嗓音回道,“是。姑爷”
碧鸢关门出去了。
谢逾白弯腰,将报纸从叶花燃膝处拿开。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方才还闭着眼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
“吵到你了?”
“没有。本来也没睡着。如何了?十三姨太太……”
叶花燃就着谢逾白的手,顺势坐起。
谢逾白将手中的报纸放到一边,“十三姨太太被巡捕房的人给带走了。”
叶花燃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谢逾白将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端来,用汤勺舀了,放到唇边吹凉,递过去,“接下来的是巡捕房的人自然会调查清楚,你无需太过挂心。”
见小格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谢逾白长长的睫毛下垂,“怎么?”
叶花燃一口将那燕窝吃进嘴里,笑,“归年哥哥,可是在担心我?”
“说一句实话来听,很难么?”
“不难。”
“那你为何不愿说一句实话来听……”
“嗯。我在担心你。”
谢逾白没有亲眼见过雷老爹的死状,不过根据小格格的形容,想来亦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当时,若是他在现场,也未免不会在心里头当真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何况是养在深闺的小格格。
他确实是担心她。
叶花燃讶然。
谢逾白佯装没有见到小格格睁大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