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只坐了一个人。
但是,看到这个人,朱小招和秋姜顿时都明白如意夫人为何会执意跟此人走了。
因为这个人是江晚衣——天底下所有的病人,都最想看见的一个人。
便连秋姜此刻看见他,都莫名地觉得自己的疼痛减弱了一些。
朱小招盯着江晚衣,又看了眼空无他人的车厢,道:“原来是江神医!听说夫人上了您的马车,请问她现在何处?”
江晚衣并不回答,而是直接走下车,径自来到秋姜跟前,握住她的手开始搭脉。
良久,才放下。
“你快死了。”他道。
秋姜噗嗤一笑:“能不能说点好的?”
“我叮嘱过,要你精心休养。你不但不听,四处奔波,伤上加伤……而且,还一口气将我给你的养心丹全部吃了,药性过量,你的身体已严重透支,活不过今晚了。”
秋姜一怔。
朱小招也一怔,忙道:“可还有救?”
“没有了。”江晚衣说罢就走,回自己的马车去了。
朱小招跟了上去:“神医!求你救救七主!”她此刻还死不得啊!
“她咎由自取,恕我无能为力。”
“那、那夫人现在何处?”
“在捧珠楼。”
朱小招看向驾车的银门弟子,该弟子立刻答道:“是凤县最大的青楼。”
朱小招疑心顿起,盯着江晚衣道:“夫人为何会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江晚衣显得极尽冷淡,“我还要赶赴下一个病人。”
见朱小招还挡在路中不动,江晚衣挑了挑眉:“你不让我走?”
朱小招心念转动,但最终没敢拦,让出了道路。
江晚衣的马车便离开了。
秋姜望着他的马车离开,轻叹道:“当大夫真好啊,连老鹰都不敢啄。”
朱小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先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谁让你一路上落井下石,我本还能多活几天的……现在看来,你只能留着我姑姑,娶她当皇后了。”
朱小招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脸部肌肉抽动了起来:“闭嘴!”
“我姑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比我美多了,你将就将就。”
“我说——闭嘴!”朱小招一掌拍在车门上,马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秋姜又噗地吐了一口血。
然后,她抬起衣袖,擦干净嘴边的血渍,柔声道:“我都活不了几个时辰了,你让我说点遗言吧。”
朱小招无奈且烦躁地叹了口气,沉着脸上车道:“行,你说!”
“我吧,其实性格跟你听说的那个七儿不太一样,我是个可爱笑的人了。我呢,又爱笑,又喜欢看人笑,还爱逗人笑。看见大家都笑,我就开心。”
朱小招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只觉车内是如此呱噪。
“可是我命不好。我遇到的人,除了老师以外,都不爱笑。”
这句话莫名击中了朱小招,他怔了一下,再看向秋姜时,猛然意识到——她是真的在说遗言!
“我娘就不爱笑。她每天都特别忙,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听我说话。我弟弟也不爱笑,特别少年老成,端着收着,无趣的很。后来,我进了如意门,终于看见了姑姑的笑,可她的笑,是假的。如意门里的人,也都不笑。”
朱小招不由得接了一句:“哭都哭不出来的鬼地方,还笑?”
“是啊,如意门真是一个让人哭都哭不出来的地方啊……”秋姜叹了一声,眼神中荡起了重重涟漪,宛若哭泣,但没有眼泪,“我的太太太太姑婆肯定没想过,她的如意,其实是很多很多人的不如意。”
如意门的第一代如意夫人名叫姬意,她将姬字拆为如,加上她的名字便是如意夫人。
此后的一百多年,这三个字,是很多很多人的噩梦。
秋姜想,这就是姬家的原罪,所以即使这一代的姬家出了一个圣人般的姬婴,也到底没能赎清罪孽。
朱小招忽道:“你有什么遗言?”
“你要帮我完成吗?”
“听听无妨。”
秋姜轻笑一声,“我想要四国谱。”
朱小招诧异地挑眉:“怎么你也想要那玩意?就算它记载了许多了不得的秘密,但你都快死了,就算拿到了,也要带着秘密走,还能兴什么风做什么浪么?”
“我留给你。你替我兴风作浪如何?”
朱小招当然心动,但又觉得是陷阱,盯着秋姜默不作声。
“我们现在去捧珠楼,演一出戏给我姑姑看,若能从她口中得到四国谱的下落,你找到后烧给我。我做鬼也感激你。”
朱小招目光闪动:“你认真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说过没?”
“我只知道祸害遗千年。”
秋姜哈哈一笑,笑得再次咳出了血沫:“那你考虑吧。快点决定,因为再晚些,我便连演戏的力气都没了……”
马车摇摇晃晃,帘子飘飘荡荡,朱小招注视着外面明明灭灭的道路和行人,还在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