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岁行云彻底闭上了眼,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你想问什么?天道自有其不言明之法,人应始终怀有敬畏,我能告诉你的不多。”
李恪昭应了一声后,才语带试探地发问:“岁氏神巫曾说过,你见过我梦寐以求的盛世。在仪梁时你告诉我,那是指你在梦里过了短短十八载的一生。其实不是梦,可对?”
“嗯。”岁行云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启唇,只发出了这枯燥单音。
她感觉枕边人动了动,旋即有温热趋近,成额角相抵,呼吸相闻的亲密之姿。
“呵,八十几辈后的岁氏小姑娘。”他话音低柔含笑,有着淡淡不可思议。
岁行云忍不住也跟着微弯了唇,先前还恨不能蜷成球的身躯周身已松弛稍许。
他又问:“那时,女子起名也入族谱排行,同样读书受教?”
闭上双眼听人说话时能摒弃一些无谓干扰,更易听出对方真正的心绪。
方才见他神色貌似平静,她疑心是装出的。
可此刻闭目再听,他语气、声调竟与先前神色大致契合,只是多出点好奇,显然方才并非强撑着装出的镇定给她看。
“嗯。”她再度轻应,感受到有修长手指滑进自己的指缝间,便微微松了松,任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女子同样能为官、为将?”
今夜的李恪昭似个好奇稚子。问题很多,却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细枝末节而已。
岁行云笑意更深,咕哝道:“若其资质确是族中翘楚,有本事在同辈中脱颖而出,为天下之主都可。”
“嗬,”李恪昭发出惊讶低呼,“那……”
岁行云徐徐睁眼,哭笑不得地轻瞪他:“我说,你就没觉我可怕?半点惊吓也无?”
一径只顾追着发问,问的却全是些有的没的,似乎她这个八十几辈后的人出现在他怀中并非值得追究的大事。
“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迟迟不归?”他垂眸睨着她,眼神颇有点无辜。
独坐书房半个时辰,不就是在消化那份冲击与惊吓么。
“你我之间,或许该是我比较可怕。”
这个说法出乎岁行云意料。她疑惑扬睫:“为何?”
他倏地收紧怀抱,俯首将脸埋进她的鬓边。两人的墨发在枕上凌乱交错。
他沙哑笑喃,语音含糊:“你这棵小草,太嫩。”
下午独坐书房中,经过半个时辰的思索,他深深觉得,小嫩草的来历没什么可怕的,倒是他自己比较可怕。
隔了八十多辈的小嫩草,竟就落在了他手中,还被他心安理得地拆吞下腹了。
这事实不但衬托得他禽兽又流氓,而且还是老禽兽、老流氓。丧心病狂,可怕至极。
听他此言,岁行云心中大石彻底落地,乐不可支地低笑出声。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我原本偏爱娇软甜的小郎君,你是老……唔!”
烛火乍灭。
有烫人的小火苗猛地灼上她的耳垂,轻啮出异样浅疼,成功使她闭了嘴。
渐渐的,那小火苗蔓延至她颈侧、喉间,轻吮辗转,一触即离,须臾又至。
你来我往间,双双起了那熟悉又古怪的争胜之心,谁还顾得上先前那些有的没的。
李恪昭这人在床笫之间素不克制,缠得极猛。
好在岁行云也不弱,经过最初那段日子生涩羞赧的相互探索后,如今已完全能与他“配合无间”。
这件事上,两人谁也不会存半点“温良谦让”之心,争相以率先将对方迫到极致失控为己任。
孟夏中宵,蝉鸣月下,帐中渐有野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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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岁行云缓缓睁眼。
满目黑暗,帐中那激狂放纵过的残余气息似乎比以往浓烈许多,这使她双颊烧了起来。
她“睡品”不如酒品,若是自沉睡中被惊扰醒来,脾气总是不大好。李恪昭自摸清她这习性后,便就只会在她深睡时轻展臂圈着她,这已成了两人之间无言的默契。
可此时她却被抱得极紧。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亲密到近乎毫无罅隙的依偎。
他显然并未入睡的,一察觉她轻微的动静,便立刻又收了收臂膀。
“行云。”
“嗯?”她并未回头,懒洋洋地应声。
“这些话我此生只说这一次,你可要听清了。”
李恪昭沉声沙沙,话音里藏着轻笑。
“我是首次倾心一个姑娘,说不清悸动起于何时、何故。”
她会心轻哼,唇扬笑弧。胸臆中那份悸动究竟起于何时、发于何故,她又何尝说得清?还真是半斤对八两,谁也笑不着谁。
黑暗中,李恪昭的声音低低又起:“我质蔡那年便已立定决心,定要活着走到那至尊之位,改天换地。从那时起,情情爱爱于我便不值一哂。初时我对你好奇,慢慢便总是为你破例。我自视甚高,想着纵然有那么几分牵肠挂肚,那也不会动摇我的心志,便就由着它去。”
没想到,情情爱爱这事竟是有生命的种子。一旦由它落在心田,它就会生根发芽,最终霸占了心尖那小小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