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粗疏少谋略,唯一凭借的就是悍勇,”崇庆帝目光坚定:“朕要亲临渭水,故布疑阵,让他们不知虚实,以怵其心。”
崇庆帝打算列阵于渭水,相隔渭水与突厥可汗亲自对话,这个决策让朝野上下极力反对,但崇庆帝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月色入户,庭前一方天地如积水般空明,看了片刻,崇庆帝走了出去。
楚嫣在庭院里搭了个小小的摇床,治哥儿仿佛极是喜欢树间摇晃的月影,一直伸手抓着。
“元康二十一年,突厥进攻雁门的时候,也是像今天一样,烽火连天,”崇庆帝回忆道:“朕那时候只有六岁,躺在父皇膝上,又被父皇抱到了御座上。”
元康帝问道:“他日能平定天下,保护子民否?”
幼小的崇庆帝很坚定地回答:“能!”
二十八年过去,言犹在耳。
“众臣劝朕迁都,可太、祖皇帝的陵寝在此,”崇庆帝道:“宗庙在此,百万百姓在此,守不住这里,就是守不住天下。”
楚嫣依稀嗅到风云烈烈的味道。
“陛下决心已定,有进无退,”楚嫣心中一热:“可我只想陛下平安归来。”
“朕会平安归来的,”崇庆帝低沉地笑了一声:“不要担心。”
楚嫣依偎在他的怀里,“只希望偃革之后,便是太平秋……”
第二日,崇庆帝驰马出安定门,将士们全身着甲,骑兵骑马,步兵走路,队形严整,开赴渭水。
楚嫣送他离开长安,也没有返回宫廷,小汤山温泉行宫距离渭水更近些,她宁愿在这里等着,更早接到前线的军情。
然而在这里,她见到了一个人。
“夫人,”白芷道:“有人擅闯行宫,说前来报信,羽林卫抓住了人,她是……”
“是谁?”楚嫣道。
黑夜的天空只孤零零的挂了一轮皎洁的月亮,却一颗星儿也无。
一队人马疾行而来,亮起火把,包围了行宫。
“给我搜!”为首的人倒也不陌生,轻车熟路地杀进去:“抓到楚氏和三皇子,丞相重重有赏!”
此人便是龙骧军首领程光美,之前来行宫搜查巫蛊,在楚嫣手上吃了个大亏,被褫夺军职,发配到兵马司看守城门,今日却忽然重新率领军士,杀进了行宫里。
“大人,”手下人几乎将行宫翻了个底朝天:“人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程光美不信:“一定是假扮做了宫人,给我细细辨识!”
行宫近百名宫人太监都被捉到一处,火把几乎戳到脸上,依旧没有搜出来人。
“说,”程光美又气又怒,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栽到楚嫣手上了:“人去哪儿了?!”
问到的宫人没有一个知道的,瑟瑟惶惶地摇头。
“跑不远的,”程光美判断道:“一定是往东去寻皇上去了,这臭娘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爷爷的马快!”
他却不知道,楚嫣根本没有往东去渭水,而是向西走小路,在一百名羽林卫的护送下,朝一处目的地而去。
大内,长乐宫。
马全看着殿前燃起的火把和突然出现在宫禁的兵甲之士,面色铁青:“丞相这是何意?”
“没什么,不必大惊小怪,”杜仲拨开甲胄之士,走上台阶:“皇上出征在外,老夫只是例行守备之责。”
“宫门自有守卫,不劳丞相费心。”马全道。
“马全,让他进来。”大殿之中,传来杜太后疲惫的声音。
杜仲走进去,“太后养了条看门的狗,只不过这狗怎么冲着自家人吠叫?”
杜太后不理会这茬,反而盯着他道:“丞相,你夤夜率兵进宫,是什么意思?”
“阿姐,咱们是自家人,”杜仲道:“你怎么防贼一样看着我?”
“这时节不太平,你忽然调兵,”杜太后缓和了一下口气,道:“是不是长安城里,有盗贼作乱?还是哪个王公大臣不安分,想要投敌?”
“都不是,”杜仲笑了一下:“我调兵是保护太子,也保护阿姐。”
杜太后目光定住了:“保护我,保护太子?太子在我宫中,我两人好端端地,要你保护作甚?”
“阿姐,你何必要我说得明白呢,”杜仲眼里闪过飞扬跋扈的野心:“皇帝天命不佑,自即位以来,天灾人祸,不曾断过,如今突厥又逼近长安,乃是亡国之象。”
“他有这一切怪谁?”杜仲冷哼道:“老臣没有提醒过吗?老臣没有劝阻过吗?他非要一意孤行,居然只身驾临渭水,妄图和突厥结盟,简直是可笑至极!”
“如果不和突厥谈判,拖延到大军到来,还有什么办法?”杜太后的嘴唇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出,她的眼睑在不由自主地跳动着。
“我有办法,既能保全宗庙,也能保全社稷。”杜仲道:“那就是——立太子为帝,与突厥和谈,割让燕云十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