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愕然地看着龙文平:“……什么贤良淑德?”
龙文平一个劲儿地给崔氏眨眼睛使眼色,眨得眼皮都快抽筋了,崔氏才明白过来,跟着干笑道:“老爷说得没错,外面的人确实夸你来着。”
“真的?”杜恒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更加欣喜的神色,嘴里却道:“真是很难相信啊。舅老爷,不如您再说一遍,给舅太太听一听,看看是不是这样话?”
“啊?”龙文平心里一抽抽。可是看着杜恒霜期盼的眼神,又实在拒绝不了,只好一边回想着刚才自己编的好话,一边对着崔氏又说了一遍。
杜恒霜听得很仔细,在旁边还不断提点龙文平。
“嗯,舅老爷刚才说的是,他们夸我对长辈孝顺有礼,舅老爷忘了说这一句了。”
龙文平两手搭拉在身前,眼皮都不抬:“啊”了一声:“是这样的,夸你孝顺有礼,还说……”
“还说我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委屈家人。好的东西都是给家里人,家里人不要了,才留给自己。——是吧?”杜恒霜一本正经地补充着。她的记性虽然不如杜恒雪能过目不忘,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龙文平刚才编出来的话,自己都未必都记得,杜恒霜却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龙文平重说一遍,还没有杜恒霜记得多,只觉得十分尴尬,不住拿袖子抹汗。
崔氏听得满脸黑线,暗暗往龙香叶那边抛了个眼神,想让龙香叶阻止杜恒霜在这里借故往她自个儿脸上贴金。
龙香叶却只要杜恒霜忘了她刚才说她“不孝”的话就好,哪敢去破坏杜恒霜的“兴致”。
屋里四口人,龙香叶缩在墙角的圈椅上装聋子。
崔氏耐着性子坐在那里,皱着眉头,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在心里暗暗埋怨龙文平编的瞎话太离谱不说,而且编得太长……
眼看说到日头西下,院子洒满暮霭,龙文平才把第二遍夸杜恒霜的话说完了。
杜恒霜心满意足地站起来道:“老夫人,您可都听见了。外面的人没有不夸我的。您以后要是再说我不孝,我们就去找外面的人评理去。”
龙香叶被杜恒霜说得抬不起头,再加上心里打着小九九,也不敢接话反驳,吭都不吭一声。
崔氏撇了撇嘴,对杜恒霜很是不满,打算摆起舅母的架子给杜恒霜小小的一个教训,便道:“孝不孝顺,外面的人如何知道?你虽然是柱国侯夫人,到底是晚辈,有你这样对待你婆母的吗?——你知不知道,孝顺乃是七出的大罪……”
“弟妹!”
“崔氏!”
龙香叶和龙文平一起出声制止崔氏说下去。
可是已经晚了,杜恒霜已经听见崔氏的话,也立刻明白崔氏今日来者不善,是要给自己一个教训来着,笑盈盈的脸上马上“晴转阴”,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收都收不住。
她面色白皙粉嫩,特别水润,如今脸上珠泪点点,更增几分水色。
龙香叶有些着急地站起来,唯恐崔氏把这件事闹大。
虽然屋里并没有外人,可是崔氏看见杜恒霜一个堂堂的侯夫人,居然说哭就哭,一点端庄持重的贵妇样儿都没有,还是对她十分鄙夷,甩着帕子走到龙香叶身边,扶着她的胳膊,做推心置腹状:“大姐,您看,这些小辈啊,一天不教训都不行。不教训就是您自己吃亏……”
龙文平也走到龙香叶身边,扶着龙香叶的另一边胳膊,心有余悸地道:“大姐,您这儿媳妇……”
龙文平话未说完,便看见杜恒霜拿帕子捂着脸,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抖一抖的,极是伤心。
萧士及恰好在这个时候来到龙香叶的慈宁院,想看看杜恒霜为什么带孩子去了这么久,还不回屋。
平哥儿和安姐儿在隔壁屋里玩累了,正坐在一起吃点心。
萧士及径直来到暖阁,却看见龙香叶、龙文平和崔氏三个人并排站在一起,气势汹汹地瞪着杜恒霜。
而杜恒霜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屋角,拿帕子捂着脸,双肩轻轻颤抖,呜咽饮泣之声时有所闻。
萧士及一见就急了,以为龙香叶借口亲戚来了,又在亲戚面前拿杜恒霜做筏子,顿时脸色一沉,走到杜恒霜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哭多了,小心以后生的孩子也是个爱哭的,那你可就惨了……”
话音刚落,杜恒霜的哭声已经停歇下来,只拿帕子捂着脸,并不肯放下来。
萧士及只当她害羞,便道:“你先带孩子回去吧。我还没有吃饭呢,厨房也在等着你们开饭。”
杜恒霜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垂着头,只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轻盈地转一个身,裙角飞扬,从萧士及脚上轻拂过去,身影往屋门处缓缓行去。
萧士及低下头,只来得及看见雪白轻纱下面罩着的樱粉色裙衫在他脚上一闪而过,竟让他起了一阵酥麻,从脚趾尖如同闪电般冲向头顶。
龙香叶见杜恒霜都走远了,萧士及还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心里很是发虚,轻轻叫了一声:“老大?”
萧士及回过神来,抬头看见对面三个人脸上有些心虚的样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淡淡地道:“几位都是长辈,也请顾念着霜儿是双身子的人,受不得委屈。若她有失礼之处,请多多包涵,不要怪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