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各位兄台和先生,商贾并不可耻,如果为了做学问就要家里所有的人饥寒交迫,在下做不出这些事,在下家中尚有寡母幼妹,若是为了所谓的进学,置寡母幼妹与不顾,岂非与牲畜无异。
在下今日造次,只是想要证明一点,进学之心,不会因为琐事俗务就会耽搁,男子首先是无愧于天地父母,才能有资格造福百姓社稷,兴旺国家。
今日打扰各位了,山子,我们走!”
陆见安带着徐蒙山和中人大摇大摆离开。
三个人走远了。
所有人呆立片刻,终于做鸟兽散。
每个人都在心里咀嚼陆见安的一番话。
小小的十三岁少年的一番话触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回头想一想,今夜注定很多人无眠。
陆世安看着人走茶凉,只剩下唯二的两位知交好友,也是同年的秀才,指望着明年的科举呢,两个人看着陆世安!满腹忧心。
“世安兄,您今日这一拜,恐怕日后真的难以出头,拜一个商贾之人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怎么办?”
天地君亲师。
师长比起父母亲人丝毫不逊色,甚至有时候比起亲人还要重要,今日拜了陆见安为师,就怕来日再无老师愿意收下陆世安这个弟子作为门下。
这是绝了陆世安的仕途。
正经八百的老师怎么会收一个拜了商贾为师的弟子,丢人也丢不起啊。
“还能怎么办?我今日若是推诿扯皮,只怕来日就是这些乡民的唾沫星子都够我受得,算我倒霉。苏兄,今日小弟就不奉陪了,我要回去禀告老母亲。”陆世安算的上是一个谦谦君子,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情。
况且也不能做,做了就意味着他要背师忤逆,这可是无异于自掘坟墓。
“陆兄,这……难道你认命了?这可是事关前途的大事,岂能儿戏,陆兄,我去找那陆见安说项,这件事不能让一个竖子玩弄我们与股掌之间,真是欺人太甚。”
这位他的同窗也是同一年的秀才王梓旭,只不过比起陆世安年岁小几岁,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打抱不平的话一出口,也不等陆世安劝说,拂袖而去。
陆世安摇摇头,“苏兄,既然王兄走了,在下也要回去了,等在下安顿好了家人,日后再续。”
抱拳作揖。
苏秀才只能抱拳离去。
一时之间,陆家门前已经冷清。
陆世安只好关门,回到了内堂里,陆母却正在落座,看着儿子进来,也是一脸的怒容,自己的妻子吴氏和九岁的儿子陆逊正在下首跪着,脸色戚戚。
看到陆世安进来,两个人急忙使眼色。
陆世安见到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下了。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您就别为难他们母子了。”
还能不知道这是陆母发火呢。
“你还知道错了?你今日狂妄自大,把自己逼到了绝境,拜一个商人为师,你可想过!以后的科举之路还怎么走?你可是要你爹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徐氏不怒自威,居然多了一份当家老太太的气势,不逊色于那些大家族的夫人。
第49章 敲打
“母亲,儿子自知今日错了,可是已经错了,却不能错上加错,那么多人看着!儿子这个师,恐怕不拜也得拜,否则今日那些私塾的学生传扬开来,儿子恐怕连科举的联保都难过关。
更何谈以后的出息。
再说了那个陆见安说的没错,一个堂堂男子汉,连父母妻儿的温饱都难以为继,更何谈国家大事,儿子羞愧。”
一抬眼就能看到陆母手上的老茧,那都是绣花留下的烙印,常年的劳作要补贴家用,母亲已经五十有余,就是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妻子也是一样,忽然脑海里就出现了陆见安刚才眉目清冷的那一番话。
不能护佑妻儿老小,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养家糊口,还要妻子老母养着他,他有何面目说商贾低贱。
商贾低贱,起码也不需要妻儿老小来奉养自己,比起来,所谓的文人气节,那些风花雪月,不过都是建立在家人的牺牲上。
自己有何面目对着陆见安叫嚣,有何本事嘲笑一个十三岁就知道担负起养家糊口重任的孩子?
子不如陆见安啊!
那个少年能够写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句子,何尝不是真是的写照了他们这些文人的家人无悔的付出。
人家十三岁的少年,都能一边养家,一边进学,照样写的出震惊世人的名句,他们这些文人都可以羞愧而死。
“世安,母亲知道,今日母亲也在门外听了那个陆见安的一番话!此人有大见识,心胸更是广阔,如果没有那一番心胸,写不出那样的句子,以前我也和你父亲一样!
以为男儿当以报效国家为己任,我们付出一些自是理所当然,可是今日方知,世间还有这样的人才,你不如他。
小小年纪就能鸟瞰天下,是一个人才。
既然事实一成,母亲自不多说什么,你且去学学吧,也许你真的有不一样的天地也未可知,只是不要忘记了你父亲的遗愿。”
陆母疲惫的摆摆手,示意儿子媳妇孙子出去,起身到里屋,供奉的香案上,是陆父陆世隐的排位,焚香默默地坐在亡夫的灵前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