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睫垂覆乱颤,像一只受惊的雨蝶,在他嚣张霸道的目光中,努力挥舞双翅。
却实在太柔弱可怜,挣脱不得,反挠得人心痒痒。
奚鹤卿眼眸沉了沉,俯身上前,纤长工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帮她挑开额前碎发,落到她娇嫩下颌,顺势微抬,报复性地捻了捻。
笑意邪肆,像一头凶兽,好整以暇地打量自己的猎物。
“顾蘅......”
唇在她颊边游移,声音带着几分喘息。
顾蘅紧紧闭上眼睛,四面幽阒,尤衬她此刻心跳隆隆如擂鼓。
那片温热却停在她耳畔,喑哑道:“你活该!”
说完,他便重重甩袖离去,头也不回,独留顾蘅一人呆怔在夜色中。
月色如水,清凌凌流淌,所有暧昧和隐忍都暂且搁浅在水边。
庭院某簇花枝动了动,顾慈和戚北落一蹲一坐,一道松开手中的花盏,愣在原地各自消化方才偷窥到的事,面上或多或少都显出惊骇。
顾慈惊的是,姐姐竟没挠花奚鹤卿的脸?这可一点也不像她。
戚北落则惊的是,为何奚鹤卿人都还没哄到手,就能一品芳泽,自己却苦熬到了现在?且都是初次,怎的他就比自己从容这许多?
不应当呀。
越想越想不通,他不由拧起眉头,沉沉吐出口气,眼梢余光偷偷往身旁瞟。
小姑娘的双唇细细抿着,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海棠,叫月华染镀上一圈柔光,越发娇艳欲滴。
他双眸微沉,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
能不能......再试一次?
顾慈似有所察,转头看他。
眸子澄澈明亮,宛如两颗被打磨得恰到好处的水晶,能将内心纤毫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戚北落霎了下眼,心虚地调开目光。
她却伸手探来,“你脸怎的红了?”
戚北落慌忙偏开头,舌头略略打结,“没怎的,就是天太热,燥的。”
话音未落,便有阵寒风迎面刮来。顾慈打了个寒噤,忙拢紧衣襟,投向他的目光更加怪异。
戚北落粗暴地扯下宽袖,捏紧袖口,挡住手背上才刚冻起的一圈鸡皮疙瘩,清清嗓子,波澜不惊道:“就是......天热......燥的。”
顾慈盯着他慢慢红透的耳朵,窃笑。
哦,这天还真是很燥呢。
*
自打柳字令出现后,柳巡抚一家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得终日,生怕哪天一觉醒来,一家老小又被倒吊在歪脖子树上。而等在树底下的,没准就要从恶犬变成恶狼。
为了早日过上安稳日子,柳巡抚便想着在家中办一次酒宴,专程向那日受惊的泥瓦匠和顾慈一行人赔罪。
为表诚意,他特特押着柳之岚,亲上裴家道歉,送请帖。
戚北落原不打算接,可转念一想,他如今一直以客人的身份借住裴家,旁人并不知他的底细,若想查清楚姑苏这边官员间的猫腻,这酒宴正是个绝妙的机会。
他正欲将这想法说与顾慈听,不曾料顾慈早已想到这处,竟与他同时开口。
二人齐齐愣住,又齐齐相视一笑。所谓默契,大约就是这般吧。
你不言,我不语,因着心有灵犀,故而一点即通。
帖子虽是专程送给戚北落的,但上头并未限制赴宴人数,顾慈便拉了顾蘅和奚鹤卿两人同去。
——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可自那日意外擦枪走火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偶尔碰头,也都憋着股劲儿,不肯主动挑起话头,就这么擦身而过,关系竟比从前还要僵硬。
顾慈终日在两人间周旋,揉着额角,头疼不已。
想着若是换个新环境,没准能好些,便硬逼着戚北落,将他们强行绑了去。
裴老太太仍没对顾蘅死心,想将裴行知也硬塞去宴席。
不等顾慈拒绝,裴行知便先称病推拒。无论裴老太太如何软硬兼施,他自岿然不动,院门一锁,便是自己的世外桃源,神鬼莫扰。
顾慈隔老远张望,眉心折起淡淡浅痕,沉吟片刻,还是默然离开。
对于这个大表哥,她总觉有些怪异,偏生又说不上来,果然还是离远些的好。
*
至开宴那日,众人如约赴会。
柳家宅院统共七进七出,较之裴家,占地要更加深广。院中有房,房中有院,檐牙高啄,花木葱茏,目之所及,俱是一派江南独院的秀雅风光。
马车停至门口,柳巡抚陪着笑,亲自出来迎接,“岑公子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柳大人。”戚北落像模像样地拱手回礼,龙章凤姿,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为不让人起疑,他这几日一直以母姓自称。
顾慈娉娉亭亭立在他身边,随他一起福礼,清心玉映,林下风气。
柳巡抚眯眼上下打量,越看心里越有底,赶紧将人请进门。
他这帖子可不是随意下的。
裴家近日住进来的两位表姑娘,乃是帝京定国公府上的千金。这位岑公子虽不曾言明身份,却能和她们走得这般近,且还能得裴家老太太敬重,再观其通身气派,身份定然不凡。
为了自己的前程,使劲巴结着,一准没错!
大邺推崇魏晋之流,世风开放,姑苏又远离帝京,规矩不甚森严。宴上男女同院,分左右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