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邯如身处冻雪中得到慰藉,在黑暗的沼泽中寻到一丝曙光,灼灼看向裴言昭:“靖宁,你如此仁义,老夫不仅不会让丢掉指挥使的帽子,还要送你一样礼物。我要让你顶替刘澹的位置,成为大炎开国来最年轻的一品左都督,你愿意否?”
裴言昭面闪讶色,后退了一步,谦卑垂首:“带回三公子是出于朋友之义,我绝无半分邀功之念。依您所言,我年轻德浅,当不得此重任。”
你不当,他的人身边还有谁适合当?窦邯虽一时感性,电光石火间也考虑过,正因裴言昭年仅弱冠,便于操纵,可培养成第二个刘澹,为窦家所用。
窦邯捂胸咳嗽两下,决意毋庸置疑:“你不用推辞了,我为景儿的事心力交瘁,没心思同你周旋。我就不信,你要舍近求远,去挣扎二三十年也不愿要眼前我给你的机会。你今天倘若拒绝,以后你是生是死窦家都不会管你。”
“尚书毋要动气,”裴言昭掀袍半跪,语态真挚:“在下领命,以后必当为窦家鞠躬尽瘁,水里来火里去。”
窦邯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会举荐你替任左都督。”
裴言昭眸底闪过一道黝黯的光,态度仍恭敬:“但说无妨。”
“姜世洵辱我儿子生后名声,比亲手杀了他还可恶!我要你收拾他。”
“这,姜御史行事磊落,许多被他弹劾过的官员想找他的麻烦,都无从下手。何况他还有皇上的宠信。扳倒他,恐非朝夕之事。”
窦邯承认:“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先向他的女儿,姜珩下手。我打听过了,姜珩不日就要及笄,你亲自上门求娶,我再请旁人打边鼓,让姜世洵那老匹夫无从拒绝。”
裴言昭一直安若泰山的面庞裂开惊愕的痕迹,一瞬,收敛心神,请求:“对付姜世洵的办法不胜枚举,通过联姻的方式,实是下下之策。”
“你不愿意?”窦邯打断他。
裴言昭忐忑:“不瞒尚书,姜家因谢家之事记恨我,私下相逢时,姜珩亦对我表现分明恨意。只怕娶回来,我俩也是一对怨偶。在下不过二十,对婚姻之事抱有期许,只想娶一位跟我情投意合的女子。”
“放肆!还说什么水里来火里去,连一桩婚事都要跟我讨价还价。你到底要不要娶?不要娶我找别人,连同左都督之位,也找别人。”窦邯威胁道。
裴言昭内心苦笑一下。他怎么也被这感人肺腑的场面迷惑眼睛,以为窦邯会拿出真心待人?
什么情投意合,在他眼中犹如笑话一般。
静后的湖面掩去了汹涌的波澜,裴言昭眼底一派澹然:“听从尚书大人的安排,我这就回去准备聘礼。”
裴言昭走后,窦蓝秀发出疑惑。
“爹,您也才正二品尚书,是不是捧他太高了?裴言昭不过您的马前卒,却要担当正一品都督的职位。”
窦邯已想过,只是无更好的人选了,这小子固然油腔滑调,心术不正,经过这一场劫难,也算对他们窦家有几分忠心。
想到儿子的事,窦邯额角抽筋:“别说了,去,扶我去见你三弟。”
第32章
铅云重重,琴音缭乱,叫飞禽离桠,虫鸟不近。
姜珩练琴时日不久,本就初窥门径,此时心神作乱,更抚弄一手魔音穿耳。
今早裴言昭不知着了哪门子魔,竟上门说亲,如今正在花厅与姜世洵详谈。
“也曾一纸信笺,聊寄凤鸾情牵。也曾一月高悬,窥墙佳人娇掩。一朝家破惊碎梦,宦海沉浮不解冤。安能求得双法全……”
有感配吟,声乐纷乱如麻。
蝉衣打着葵扇捂耳朵,小跑进来:“小姐,快别弹啦,别弹了。”
十指止于颤动琴弦上,姜珩抬头:“探听回来了?他们谈得如何。”
女孩子提到嫁人都会紧张,蝉衣不以为意,笑嘻嘻道:“小姐别急,三爷是怕得罪人的吗?他直说你与顾大人两小无猜,坚决不同意他的求亲。任凭那裴指挥磨破了嘴皮子,三爷也不松口。”
姜珩心神稍定,点了点头:“他再觍颜,也不可能留下来过夜,你去门口帮我守着他,得见他出来,就带他去后园见我。”
红日西坠,鸦雀归巢。
姜珩在垂柳下徘徊了数百个来回,还等不到人来。
足以可见,裴言昭这次下了势在必得之心。
落日的余晖给女子粉白的裙裾渡上金边,她姿态分花拂柳,恬然得如一朵在碧池中徐徐荡漾的睡莲。
一张娇妍无俦的脸蛋却顾盼生愁,望之令人心绞。
裴言昭跟姜世洵蘑菇了一整天也不减威势,独独面对她,几度踌躇才上前。
“姜珩,我来了。”
姜珩心中一突,踅过身,复杂的盯了他半晌:“你”
裴言昭知道她想问什么,也不知道。
裴言昭先泰然一笑,口吻轻松:“我还道要帮你找门好夫婿,没想到,世事无常,求到了自己身上。其实想想,我们每次的见面也不尽然都糟糕,你为谢家不肯谅解我,实则每到我性命攸关的时候,始终待我有情有义。嫁给我,也不是件坏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