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群臣面色齐齐微变,又强做若无其事状,在君王面前,总要做足样子。
少年似没感觉到周围人的反应,放下酒杯站起,慢慢走到帝王这一席。
这里,只坐了帝后,便是皇后亲子,都没能在旁陪同。
“朕一众子女当中,你年纪最小,跟几位大你许多的皇兄坐在一起,怕是也无话题可聊,”皇帝露了个浅淡笑容,“就坐这里陪陪朕吧,这里视野最好,闷了便瞧瞧下面的热闹。”
少年垂眸坐下,掩去眼底复杂眸光。
他身子不好,太医都建议他不宜出宫,可他还是来了。是怕他不在,自己被其他人孤立,无人撑腰么。
视线不经意扫向刚才那一桌,皇兄们笑容满面,甚至举杯同他致意,似在恭喜他得到父皇垂青。
少年勾起唇角,朝他们回以一笑,与他们同样的,虚伪。
高台下,灯火璀璨,载歌载舞,鼓乐声声,喝彩阵阵。
热闹喧哗一浪高过一浪,皇帝在这种环境中终究没能坚持太久,未几,便由内侍扶着回宫。一众妃嫔也跟着离去,只剩下几位内臣跟皇子们为庆典收尾。
没了皇帝镇场,高台上氛围瞬间就变了。
一名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端起酒杯,脚步微晃朝少年走去,“十六弟,这杯酒皇兄敬你。而今你独得父皇宠爱,教皇兄好生羡慕。他日若十六弟扶摇直上,可莫要忘了提携提携皇兄。”
第一百三十章 他没有发疯
“三皇兄,你喝醉了。”少年淡道。
“我没醉!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便是真喝醉了也无妨,好日子就该高兴!来,喝!”男子将酒杯强硬往少年手里塞。
推搡间,打翻了席上酒坛子,酒液尽数倾洒出来,溅了一桌一地,也湿了少年衣衫。
男子故作懊恼,“抱歉十六弟,是皇兄不是,一不小心弄得你这么狼狈。”
“无妨,不过是脏了一件衣裳,哪值得皇兄致歉的地步。”少年依旧淡淡的,神色之间未见恼怒。
“哈哈哈,怪道父皇最是喜欢你,行,你年纪尚小,皇兄也不逼着你非要喝酒了。”说罢男子撑起身子回走,脚步突地一个踉跄,撞到了席桌,以及桌上点着的纱罩油灯。
火苗瞬间蹿了起来。
经由地上酒液,哄的一下炸开。
男子尚半撑在桌席,看到这一幕傻了眼,脸色惨白。
其余人则在最初惊吓过后,迅速往阶梯跑,“赶紧走,快点撤离!”
“来人,救火,救火!”
高台上,为了让帝后观景舒适,取的是毯子铺地,四周挂上蝉纱帘子,全是易燃的东西。
此时人人忙于奔逃,纷乱成一片,没人去顾及那个跪坐在桌席旁脸色煞白的少年。
甚至在少年站起想要往外走的时候,不断被人重新撞回去。
地毯,帘子已经全是熊熊火焰,高台上滚出的浓烟让台下尖叫骇然。
少年双手紧攥成拳,豆大冷汗不停在额上渗出,漆黑瞳孔里映照出来的,全是疯狂跳跃的火舌,在他面前对他叫嚣嘲笑。这个场景,不断与他脑海中深藏的那一幕重叠,让他想要尖叫,想要发疯。
已经逃出高台的人回头,看到的便是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火海之中一动不动,似被吓傻了一般。而他身上的衣裳,也开始被火焰席卷。
这一夜的最后,喜庆氛围不再,留给百姓的只有心有余悸。
观景台被烧毁,沉浸在喜庆中的人们受了惊吓,逃离过程中致不少人受了伤。
现在回想当时人踩人的场面,心头仍砰砰急跳。
南陵王府,苍白少年躺在床上昏睡,眉头皱得极紧,嘴里时而冒出一句呓语来,昏迷中都不安稳。
“太医,王爷如何?”魏紫站在床头,浓眉紧锁。
“王爷是再次受惊引发癔症,待他退了烧,人会慢慢清醒过来。”
“如此,有劳太医了。”
拿了药方,将太医及侍童送出王府后,魏紫再次回到刚才的厢房。
床上,原本该是昏迷不醒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走了?”
魏紫点点头,叹道,“王爷,您这样做太危险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计算出现偏差,卑职没能及时出现……”
“没有万一。”少年淡道,“宫中动静如何?”
“皇上雷霆震怒,当时在场的所有皇室子弟及内臣皆受到处罚,三王爷被关了禁闭,暂时不允他再插手朝政,其他几位也都一并被皇上削了权。”顿了下,魏紫又道,“听说三王爷一直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是被人算计了。”
少年眸色淡淡。
是他故意弄洒了酒液,是他故意让三王爷撞倒油灯。那场火也是他自导自演。
皇权之争,此消彼长。别人拿的多了,你能拿的就少,反之亦然。
那些人一直致力于将他弄傻、弄疯,揪着他怕火这一点已经做了无数回试探,既然如此,他何妨将计就计,把他们往下踩。
况且,他也想就此机会克服自己的心魔。
他不能有弱点。
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好,他撑过来了,他终于不被心魔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