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寂静蔓延,半晌段珍突然笑了出来,她斜视抬起头盯着秦云钧,“秦曜知道吗。他是我孩子,就算我们母子离心我也知道那孩子是渴望有个美满的家庭。”
秦云钧这次终于皱起了眉头。段珍看见,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可还没过几秒,休息室的门就开了。
“我不需要所谓的美满家庭。”
“这让我觉得恶心。”
段珍惊诧看见少年从门内出来,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庞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她突然发现,她这小儿子哪怕是皱眉都和自己如此相似。
她张了张嘴,刚刚发出个音,秦曜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手里揣了支笔,黑色墨管的笔落在白色的纸上特别晃眼。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他父亲还要高大,他本是有着与自己最亲密的联系,却在时间路上渐行渐远,到了如今成了两条路上的对望人。
秦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段珍惨白的唇瓣动了动。
也曾温馨美满过的一家人如今却成了背对背的陌路人。
秦曜别过头,低垂的长睫轻颤,双腿旁的手蜷紧成拳头关节发白。
秦云钧拍了拍他的肩膀。
室内无声无言。
段珍放下笔,抬头深深看了眼小儿子。
她起身,说道:“秦董事,我先走了。”
纤细的身影随着门的关闭最后一点也消失在视野中。
他想过很多次他父母离婚的场面。
他们会大吵会争夺,可能还会为了家产而争得面红耳赤。
却从没想过会如此简单,简单到他的心情还没经历跌宕就直接给摔进冰湖里。
秦曜怔怔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眶泛红。
他以为她可能会有什么留恋的,毕竟是那么自私的人,哪怕是留恋那点钱也好。
可到最后,她走得潇洒。
不要秦家一分一毫。
包括他。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秦云钧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母亲她其实并不是贪图秦曜钱财的,她只是……”只是不爱他们,爱的是那个死去的人和他的孩子。
郑寒骐需要秦曜的财势,她便待在秦家;秦家成为郑寒骐的威胁,那她便离开。
从头到尾,他秦曜都被排除在外。
秦曜没说话,也没了平日里那股冷漠恣意的劲。
他离开了东骏大楼,心里空荡荡像个孤魂野鬼徘徊在街道上。等走到尽头了才发现这是走到了日落湾。
去年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因为姜桑,这次又是因为别的。
一年复一年,江水还是如此。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掏出了手机,给姜桑打了个电话,或许是因为上次怀抱里他贪恋的温暖,他心中溢满的委屈酸涩想找个地方倾吐。
可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却又什么也不想说了。
可怜的模样一次就够了。
-
姜桑找到秦曜的时候是已经夜寒露重。
她围着东骏大楼一圈一圈一点一点向外扩散寻找,终于在江边看见了这个少年。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秦曜缓缓回头。
一秒怔住。
少女气息不稳,喘着气,胸膛起起伏伏,脸颊泛着血色红晕。
她抬眼时的眼眸亮的惊人,似乎能直驱黑暗阴霾照亮那个被囚禁在角落里的人。
他似乎是想笑,可吹了太久的风,悲哀似乎腐蚀了脸部神经,那点笑意化作不起眼的微动。
他想走过去,可站立太久,腿早就僵直麻木难动。
他咬紧唇用力提起脚要向那边走去,却是听见她抱怨说:“厉害了啊,考多少分了就敢放我鸽子。”
秦曜这才想起,今晚说好了一起玩游戏。
他垂下眼睑,低哑道:“对不起。”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她胸腔下抽过一丝心疼,面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谁真要你道歉啊,我就是夜跑路过这儿,既然现在碰上了,我还是适当表示下关心我的饭票。”
秦曜嘴角弯了弯。
到底也没戳穿这简陋的谎言。
姜桑缓过气来,朝他那边走了两步。似乎是有什么话很难说出口,她眼神迟迟不肯对上他。
最后,她说:“看你那么难过的样子,需要借我肩膀用用吗?”听起来觉得别扭,姜桑又在后面加了句,“不用请饭。”
秦曜舔了舔牙槽。
温柔暖意以强势姿态直直驱入,不动兵戈扫荡难受阴霾。
这似乎是第一次她在清醒的状况下主动向靠自己,换做平时他一定是欣喜若狂巴巴地蹭上去,可这次却是想到——
段珍那极端的偏爱对他何尝又不是一种自私。
她从未问过他的意愿,他不想成为这样对她的人。
几秒都没等到动静,姜桑这才狐疑移过头来。
少年安静伫立在原地不动,似乎是陷入了某段不好的回忆。
姜桑咬咬唇。
一双眼波潋滟的眼眸泛着少女怜人的娇意。
悲怆哀恸的记忆碎片还在寸寸割损他的血肉,血脉冷得跟这夜风没什么区别。
突然间,一个温软的身躯撞进怀里。
心脏骤停,时间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