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上的行人都有些焉焉的,街上大小粮行挂出的粮价都是高得惊人,宁钰轩在季氏粮行里喝着茶,听着外头不懂事的小孩子边跑边唱:“不吃米,改吃糠,朝廷打仗民遭殃。瘸子不懂路遥远,穷人不知米饭香。”
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宁钰轩道:“你编的?”
季曼摇摇头,看着账本道:“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已经唱了好几天了。京城这头顶上的乌云是散不开了,好多人被粮价逼得远走他乡,就是为了好好吃饭。”
赵离当初夺位是何等的传奇,以残疾之身,于众多皇子争夺的空隙之中生存,最后竟然打了赵玦个措手不及,荣登九五。众人都以为他会开创一个盛世,最开始也有不少文人赞他,说他这样的人定然适合当一国之君。
结果没有想到,赵离在乱世里可以崛起,却在盛世之中偏执而刚愎自用,不听劝谏,为所欲为,张狂得不像话,也怪不得渐渐的人心离散。
季曼写好了账,转头看着旁边的宁钰轩道:“侯爷一向聪明,对当下这形势,竟然没有任何动作么?”
“我要如何有动作?”陌玉侯笑道:“六部之权是皇上自己慢慢收回去的,那么这些事,自然也就该皇上自己操心,我想操心也是无能为力。”
季曼挑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好好进宫之后,宁钰轩对皇帝的态度,好像有了很微妙的变化。
“侯爷这是,准备倒戈了不成?”季曼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没有。”宁钰轩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道:“他在位一日,我便效忠一日。”
直到能将好好安全救出来。
季曼耸耸肩,他俩也真是够奇怪的,彼此都清楚立场,结果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聊天。
“你什么时候回长郡?”宁钰轩问。
季曼抱了厚厚的账本去放在柜子里,想了想道:“也就最近这几天吧,安排好了粮行的事情便走,不然到了年末,就回不去了。”
宁钰轩皱眉:“这样快?”
“嗯。”季曼回头,看着他笑道:“舍不得?那侯爷说句我爱你来听听?”
脸色微沉,宁钰轩别开了头,闷声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道:“你一个女人家,去长郡那里有些不适合吧,还不如留在京城。”
“长郡王让我回去的。”季曼叹了口气,有些得意地道:“如今京城粮价尽在我手,身为一个重要人物,我自然得去更安全的地方。留在京城,万一谁恢复了记忆走漏了风声,你家主子抓了我要砍头,你保还是不保?”
宁钰轩愣了愣,垂了眸子:“也是,不过你走那么早,可能就很久见不到了。”
季曼顿了顿,低笑一声:“无妨,侯爷身边不是还有其他人么?也总比天天对着一张男人脸来得好。”
转身继续收拾柜子,将陈账和新账分开,一一摆好之后,累得腰酸背痛,结果一转头,桌子旁边已经没人了。
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有功夫的人就是好。季曼啧啧两声,出门去找严不拔安排些事,然后就要着手准备行李了。
接下来几天陌玉侯都没有再来,季曼也没在意,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吧。
可是到她上车准备要离开京城去长郡的这一天,宁钰轩还是没有出现。
“最近朝廷里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季曼有些不安地看着严不拔问:“有没有什么大官被抓起来了,或者被软禁什么的,比如陌玉侯?”
严不拔打着算盘,古怪地看她一眼道:“东家放心上路吧,陌玉侯一直好好的,没被抓也没被软禁。”
那为什么不来看她了?季曼皱眉。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宁钰轩天天来,她不觉得有什么。突然有一天不来了,她便觉得浑身都不习惯起来。明明是不在意的,就像在走得极慢的车上,压根感觉不到在动,结果一个刹车,还是会惯性前倾。
这就是陌玉侯泡妹子的方法么?季曼低笑,收拾好了东西,带上两个镖师就上了路。
不来送就不来送吧,她也不在意。
但是这马车夫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是出城的方向,还会经过陌玉侯府?经过就经过吧,已经经过了,为什么不找个借口停下来?
“停。”季曼黑着脸喊了一声。
马车乖乖地停下了,车夫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她:“东家?”
“里头有故人,我得进去道个别。”季曼咳嗽两声,将包袱放了跳下车:“你们在门口等我。”
“是。”
季曼到门口,门房一看见他,连通报都省了,笑眯眯地鞠躬喊道:“季先生。”
尴尬地点点头,还没问呢,门房就自己道:“侯爷还在府里,应该在北苑,先生进去便是。”
真热情啊,季曼抿唇,朝他道了谢便往里头走。
今天宁钰轩其实起来得很早,一边皱着眉让丫鬟更衣,一边问鬼白:“她是今日离开?”
鬼白点头:“侯爷不是说不去送了么?”
宁钰轩轻哼一声:“我只是问问罢了,等会去街上逛逛,不是要送她。”
鬼白点头:“那便不用急,等厨房做好早点,主子吃了再去逛也可。”
陌玉侯脸色青了青,看着鬼白道:“我平时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主子息怒。”鬼白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过看他生气了,还是得跪下请罪:“早膳不用的话,等会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