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有些怔忪,连忙应了,将旁边的剪子递上去。
于是她就看见刚刚在街上如同天神一般的侯爷,现在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低着头给自家主子剪指甲,一边细细剪着一边还嘀咕:“女人都喜欢那么长的指甲干什么?你当心划着自个儿,我都先给你剪了,等生完孩子再说。”
季曼朝灯芯挤了挤眼,乖巧地任由他剪着不说话。
灯芯看傻了。
以前那些场景仿佛都还在眼前,侯爷对主子是不喜欢的,不亲近的,时常板着一张脸,或者是被气得脸色铁青。
没有想到现在,侯爷会这样温柔地坐在主子身边,虽然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硬邦邦的,但是看起来真是让她觉得…
好极了。
灯芯眼睛有些红,突然就想起了甘草,很想让她来看看。你看,曾经我们要拼命才能让自己不被害,才能帮着主子活下来。现在侯爷已经学会疼爱主子了。
甘草坟头上的草,都不知道该有多高了吧。
背过身去擦擦眼泪,灯芯捧着药汤过来:“侯爷先让主子把这个用了吧。”
宁钰轩点头,剪完了指甲接过汤药,当着灯芯的面却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对季曼道:“你自己喝。”
自己喝就自己喝,又不是残废。季曼撇撇嘴,拿过盅子就慢慢喝完了。宁钰轩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接,然后递给灯芯,轻咳两声道:“灯芯你陪夫人说会儿话,我还有事。”
“是。”灯芯颔首。
见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季曼也有很多话想问,陌玉侯一走,灯芯干脆就自己招了。
“柳如风算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倒是不知道云主子已经去了。”灯芯摸摸鼻子道:“还打算回来问安的。”
季曼看着她这白白嫩嫩的脸,也知道她没受什么委屈,不由地叹息:“也算是圆满了。”
“听闻宁将军又要成亲了。”灯芯抿唇道:“要是甘草知道,也不知会开心还是会难过。”
“一定会开心的。”季曼笑了笑:“甘草是希望表少爷好的,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嗯。”灯芯吸吸鼻子:“奴婢还是想去看看她。”
好像剩下的人都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而甘草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怎么想,都觉得悲凉。
季曼有孕不宜上坟,灯芯便自己去了,带着些果子和值钱,走到甘草埋葬的地方。
再过两日便是宁明杰该迎娶捧心的时候了,墓碑边却有人坐着。野草和四周的落叶都已经清扫过,披着斗篷的男子带着一壶酒,饮一口酒,以指沾了地上残酒,一点点在墓碑上写着:“花落知多少?”
灯芯抿唇,忽然笑了。
她还以为除了自己与主子,不会有人记得那个死在了火场里的丫鬟,原来宁明杰也还记得。
也还记得那个傻兮兮的一脸娇羞称赞他字写得好的女子。他还曾赠她珊瑚珠,还曾说过愿意迎她过门。
灯芯觉得,甘草应该也是幸福的,至少在宁明杰的心里,一直会有个角落属于她。
陌玉侯正式辅政,年仅七岁的四皇子开始被称为皇帝,戴龙冠,正式开始上朝下朝。
宁钰轩就站在皇帝右下角的第一个位置上,听臣之言,向皇帝言明该如何处置,而后借皇帝之口,下传命令。
宁明杰被封镇国大将军,统率兵权,娶玉珍之公主,功高震主。有人向陌玉侯进言,不宜让宁明杰手中兵权过大,即使是亲戚兄弟,也难免会有有矛盾的那一天。
但是宁钰轩没有任何动作,并且笑言:“若是明杰想要什么,直接来拿就是,钰轩绝不会有半点吝啬。”
宁明杰从门下听来这句话,哈哈大笑,至此更是忠心不二。
后有史书言,陌玉侯乃是王佐之臣,扶持几代帝王,都无半点犯上之心。宁明杰更是忠君之将,手里兵权早可以翻天,但是一生忠诚只听君命。
这两人都是历史上的一段传奇,当然那是后话了。
朱玉润紧张兮兮的半夜起来往陌玉侯府跑,千应臣追在后面急忙喊:“你慢些!”
“慢不了啦,慢不了啦!”朱玉润鞋子都少穿了一只:“季先生要生啦!快些,马车再快些!”
千应臣只得跟着她往侯府跑。
季曼今天临盆,一路平平安安地怀胎十月,各路人听见风声都赶来祝贺,哪怕孩子还没生出来,侯府门口各家的夫人也都已经到了。
大半夜,天气又凉,季曼的房间里却是炭火烧得很旺。产婆被朱玉润和灯芯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吓得手都抖了,还要季曼还安慰她:“你别紧张,先深呼吸…”
大家都是担心以前的事情重演,所以半步也不敢离开。宁钰轩因着规矩守在产房之外,急得转个不停。
“侯爷。”慕水晴都被转晕了,无奈地道:“您先坐下来休息一番。”
“我怎么休息?”宁钰轩看起来有些焦躁,哪里有平时朝堂上的半点镇定气质?一听见屋子里季曼开始痛苦呻吟的声音,他眼珠子都红了:“我真的不能进去?”
鬼白和慕水晴都齐齐摇头。
现在鬼白终于明白上次侯爷在夫人生产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去书房了,他这股子不安太强烈,压根就掩藏不住啊。
“啊——”
里头竟然是意外地快,刚听见季曼没惨叫一会儿,便有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