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什么来着?”沈寒回忆了一下,念道,“好像是‘纤手罗绮颜如玉,筝箫不及人娉婷。不披人间俗衣服,钿璎纍纍与霓虹’……我也记不得全诗了。总之,宋春山的友人们,都听闻咱们宁王府有个厉害舞姬。”
“这、这……”唐笑语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在江州时,也常有文人为她写诗,写的什么“小怜弹破碧云天”、“弦上相思汉妃识”。她略通三四文字,也知道那是在夸赞她。但这一回,可是贵妃的亲哥哥写了诗文来夸她。
唐笑语有些心虚——她可不觉得自己的舞有多么的厉害。
情不自禁地,她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沈寒低头,恰见得她不安地皱着眉。她梳着素简的发髻,乌鬓中斜插一枚花檀木簪子,未着其余坠饰,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肌肤在夏日的阳光里白的发亮,整个人都如水做成的一般。
沈寒看着她,心底略略咯噔一响。
这样的小美人,确实能让阿景心动。别说是阿景了,便是自己,也有点儿想靠近她。
阿景见惯了丰容盛饰、国色天香,从来都高居皇权之下。想来,他是头一次见到唐笑语这样清清润润的小家碧玉。
“沈大人在看什么?”唐笑语发觉沈寒盯着自己发呆,情不自禁问道。
“没,没什么!”沈寒尴尬地咳了咳,道,“笑笑妹妹啊,你可知道,这句‘钿璎纍纍与霓虹’里的‘纍纍’,该怎么写吗?”
唐笑语:……
她还真的不知道。
“是……是这样写吗?”唐笑语用食指蘸了点茶水,在石头桌面上写出一个“雷”字。夏日太阳大,用茶水写的字很快便消退了。
沈寒瞧见了,略略失笑。这字写的错了十里八万,唐笑语不识多少字,果真是没假的。
“当然不是。应当是这样写。”沈寒放平了语气,也用修长食指蘸了点茶水,试图在桌上写字。
但纍字复杂,还没写几笔,水痕就全部融在一块儿了。沈寒有点尴尬,道:“嗯……这个字确实难写……”
唐笑语的目光有点怀疑。
沈寒被她这么一打量,感觉就像是自己不会写字似的。他有点不高兴,便捉住唐笑语的手指,要扣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把那个字写出来。
“纍字啊,是这样写。”
“……”
他很细心,握着唐笑语的手,仔仔细细地将这个字描摹了一遍,语气是说不尽的耐心。那模样,仿佛是在写一张药方。
唐笑语的手指被他操控着,脑海却空白了片刻。她记不住“纍”是如何写的,只能怔怔地瞧见沈寒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旋即,她陡然惊醒,连忙将手指从他掌中抽出。这突然的举动,让沈寒也怔了片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失礼的事。
“抱……抱歉!”沈寒有些结巴,松开手,有些无措,“是我失礼了。”
平素冶艳的面容上,浮出几分歉意。
唐笑语将手藏到背后,站了起来,低头道:“是…是奴婢冒犯了。……奴婢这就告退了。”
说罢,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笑笑!”沈寒喊了一声,却没能制止她的脚步。
沈寒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有片刻的茫然。
方才的自己,怎么就做出那等失礼的事来了?
***
书房。
纤手罗绮颜如玉,筝箫不及人娉婷。
不披人间俗衣服,钿璎纍纍与霓虹
霍景的视线扫过这些字,目光略略一沉。
“这是宋春山写的?”
他将诗纸放在桌上,声音中隐隐有一缕恼意。
飞七答:“正是宋大人所著。那日自王府宴会离去后,他便作了这首诗。”
“不学无术。”霍景冷哼一声,将那诗纸的一角狠狠皱起,“终日里,只会作这等靡靡之音。”
就在此时,外头有个仆役匆匆行来,在门外行礼道:“王爷,宫里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霍景起身,“备车。”
***
半个时辰后,仁安宫。
玉阶生光,珠帘窣地,一排宫女俨然而立。重重帘帷后,当朝天子与太后毗邻而坐,手边矮案上搁着银鸭荔枝,金鸱香炉轻喷瑞烟,更设有冰笼,内夹碎冰数十,用以消暑解热。
太后与皇帝本在闲聊,听闻太监通传霍景来了,老太后连忙叫人请他进来。
“景儿总算是来了。”老太后露出和蔼的笑脸。
太后姓薛,年岁刚过半百不久。因保养得当,丰裕的面上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倩丽。她是霍景的叔母,出嫁前与霍景的生母许氏乃是闺中密友。因着这层关系,她对待霍景一向热忱。
“见过陛下、太后娘娘。”霍景在帘前行礼,掷地有声。
天子霍光凝望他一眼,露出文质彬彬的笑容,道:“不必拘泥于虚礼,宁王与朕乃是最亲近的同宗兄弟,上来坐便是。来人,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