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仿佛约定好了似的,若无其事的出现,对七郎的科举成绩讳莫如深。
阿九说,他们娘这两天看三姐怎么都不顺眼,只抱怨考前没让七郎去山里的闲苑免受侵扰。
他们爹,希望过大,失望也大,自觉脸上没光,好几天不和七郎说话。
倒是七郎,最淡定,帮着三姐说情,照常该吃吃该喝喝,该和朋友同学游乐就游乐,该登高登高,日子过得无比惬意。气得他爹私底下直骂逆子不成器。
“人生还真是无常啊。”我不禁喃喃。
受外界影响乃是人之常情,不过较之七郎平日的学识,还是失手太多;你说全国卧虎藏龙,我也信,但是还是很难接受。
“都说,大多好物不监牢,彩云易碎琉璃脆。人谁能长盛不衰呢?”
“此番会试,不少声名在外的前辈都十分出彩,倒是让我大长见识。”
“我觉得,过于强求也没有什么意思,考上就好不是么?名次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说得真有道理啊!
等等……
扭头看去。
七郎倚在旁边的木栏前,拿着我的瓜子仁喂着逗留的鸟。
几日不见,清减了几分。
不过气色倒是好了一些,没有以往那么拘谨的模样。
“多谢记挂。”
沉沉如水的眼眸微微一弯,潋滟成一泓清泉:“十四好风致啊!”
他笑:“——也只有嫁不出去的才能这么闲。”
呵,几个月不见这家伙转了性?是来挑事的么?
不过这“闲”,倒也应景。
我嫁不出去,他没人理睬。
县里人人都去追捧那个比他高个十名的小胖子去了。
想必他是心里极难过的。
我得安慰安慰,还得不着痕迹,男人就是麻烦啊。
“暂时的吧。”我装作有点漫不经心地说,意味深长。
“暂时的。”他笑,眉眼弯弯,颇为柔和,水墨纹样的轻袍,像是脸上那个轻轻浅浅的酒窝一样,微微荡漾。
权当他听懂了,我递过一碟胭脂卷,就当做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慰藉呗。
“还要?”大概是会错意了,他心情颇好地问,甚是大方。
“……不用了。”难得的慷慨真是喂猪了,不禁眉眼抽抽,难道我一向就是这么的厚颜无耻吗?我悻悻地转身。
七郎默默地喂鸟,专注,细致。良久,一挥手,将剩下的瓜子仁扬了出去。
鸟雀骤散。
呼啦啦地惊起栏外一池萍碎。
扭头看去。
他微微拿手指扣着栏杆,心不在焉地微微蜷起手指,似乎是在斟酌事情。
一时之间,无言。
“十四……”他兀的出声,惊了我一跳。
“嗯?”
“嗯,先前在京的时候,阿九来过几封家书……”他斟酌道。
不用说,阿九那死丫头肯定是把街上人难以言喻的脑洞和我的失言转告了。
扶额,心里给阿九记上一笔,这话没法接了。
我只能给予尴尬的木讷。
七郎自顾自地说:“额,我们男子受些闲话也就罢了,怎么说呢……对你们姑娘家日后……”
“——不用烦心!”这话题可是又要转到我嫁不嫁的出去?拜托你忧国忧民就好,不要忧到抢了长辈的戏。
“……难免会有波—额额嗯?!”他蒙了一瞬,这是自从他看完《大学》以后多么稀少的表情啊!
“大不了不嫁了呗!”我一振袖,换了个方向倚着。
“孩子心性。”他又愣怔了一下,然后微微摇头笑道。
“没开玩笑啊,佛门清静之地也不错——我查过,杭州的苏州最佳,门外有河,有船上客,时不时卖点枇杷什么的,回首就是青山绿水茅檐柴扉,金陵的不够清静,但是离秦淮河近啊……”扳手指数了下,近来为自己打算的将来,悠悠叹道:“权当为家里积德呗。”
七郎不说话。
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数饮尽。
“你是家里独女。”他说,好像有点失神,良久微微沮丧:“……我以为你会明白些。”
食指轻轻叩击桌面,闻声停了下来。
“明白?”
我禁不住笑了出声:“不明白啊!”
世间种种,大概糊涂人活得要比明白人快活许多。
我想要快活。
我不是儒家意义上的圣人,“清醒”所需要背负的东西不是我能敢于承受的。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七郎再次怔忪了一瞬,不禁哑然失笑:“今天你还真是不断地给我惊喜啊!”
“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明白?”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想法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在生气,等你冷静了,我再和你说。”
干脆利落,起身躲开这麻烦,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