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芜不想三娘子知道罗刹的事情,徒增担忧,闻言又开始睁眼说瞎话:“前几日小堂兄取了天蛛解药回来,顺便给我带了一团天蛛蛛丝。我想向紫姑前辈请教如何用天蛛蛛丝绣谢家锦衣。”
三娘子便取了手令给她。
妙芜拿了手令直奔桃源,却没想到早有人先她一步进了桃源。
此刻,桃源小院外。
谢荀从昨夜起就在这里,一直站到今天早上,紫姑始终不肯开门放他进去。
这也无怪。
桃源里的精怪一心向着灵鉴夫人,对当年意图强行拆散灵鉴夫人和谢成器的碧游观之人向来是厌恶至极。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来。
柳悦容和他说了两种除去罗刹的办法。
一种是让已经成功驯服罗刹的人带领妙芜,通过入梦的方式将那未被驯服的罗刹召唤出来,一次次打败,累积到一定程度,罗刹就会甘愿顺服。
还有一种就是解开封印,强行将罗刹引渡到他人身上。但这个方法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可能会伤到妙芜的神魂根本。
所以谢荀听完之后,心中几乎立马就有了决断。
他打算让妙芜先试试第一种方法,如果最后实在不行,至少还有第二种方法可以作为退路。
为着这个,他愿意求上灵鉴夫人一千遍,一万遍,但是——他毕竟没有太多时间了。
因此,谢荀这次不再敲门,直接传音给灵鉴夫人。
“晚辈谢琢玉,有事相求,恳请夫人开门一见。”
桃源小院中庭的廊庑下,灵鉴夫人正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草一样铺垂开来,一直垂落到地上。
紫姑坐在躺椅边上,手中拿着一只象牙梳子慢慢替主人梳理一头黑发。
忽然,灵鉴夫人睁开眼睛,语声慵懒地问了一句:“那谢家小儿还没走呢。”
紫姑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夫人嫌他碍眼的话,我去叫几只小猴儿把他撵走。”
灵鉴夫人叹气,直身坐起,目光投向中庭的桃木。在那繁花掩映中,谢家第三代家主谢成器的本命符正静静地悬滞在那里。
灵鉴夫人像是透过那本命符,看到昨日种种。
“这孩子的倔性,倒有几分夫君的模样。”
紫姑道:“像他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种,怎能和成器公子相提并论?”
灵鉴夫人抬手止住她话语,转过头,淡淡地扫了紫姑一眼。
只这一眼,千年大妖的威势铺天盖地而来,紫姑不由现出蚕身原型,低下头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灵鉴夫人慢慢说道:“紫姑,你须记住,仙门与妖类之间终有别。人类总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虽是成器的妻子,但也只是成器的妻子而已。”
“故而,谢家的事情,除非他们求到桃源里来,否则我们绝不多问,多说,也绝不插手。你,可记下了吗?”
“哪怕日后我故去,桃源里依然是这样的规矩。”
紫姑豁然抬头,愕然道:“夫人?!”
灵鉴夫人仰起那张少女般年轻的面庞,任由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她展开双臂,像是要隔空拥那本命符入怀。
她轻轻道:“我的天命,将尽了啊。人生如逆旅,终有一别,紫姑,你又何必伤怀?”
紫姑哀泣道:“可是我们桃源中的精怪,全部都是因为有了夫人您的庇护,才能在这里过着安详宁静的生活。如果以后您不在了,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灵鉴夫人叹道:“你还记得谢庭植的那个小女儿吗?”
紫姑不明白主人为何会突然提起那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辈。
灵鉴夫人接着说道:“当年谢庭植曾带她来求我,我看出她身上封印了一只罗刹。当年……我本来有意将那个小姑娘和那只罗刹一起吞了。”
“再吞一只罗刹,可助我延寿三百年。三百年,足够我替你们找到一任新的主人了。”
紫姑面露惊讶:“那您为何又……”
又放弃了呢?
灵鉴夫人掬起一束自己的头发放在纤白的手指间把玩。
“因为,就在我准备把那小姑娘吞掉的时候,我忽然有种预感,来日,这小姑娘,堪当桃源之主。”
灵鉴夫人说着拂了拂衣袖,不顾紫姑仍然震惊万分的嘴脸,懒懒道:“去吧,让那谢家小儿进来见我。”
紫姑于是从地上起来,扭着长尾游到外院,打开门,朝门外苦候多时的少年说道:“夫人叫你进来。”
谢荀拱手道谢:“多谢前辈。”
紫姑面色冷淡,把谢荀领到中庭,就退了下去。
谢荀见到灵鉴夫人,按晚辈见长辈的礼仪,先给灵鉴夫人行了几个大礼,这才站起身,道:“夫人,晚辈此来,乃是有事相求。”
灵鉴夫人依旧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道:“想必你是为了谢庭植的那个小女儿而来。”
饶是谢荀知道像灵鉴夫人这样的千年老妖,修为高深莫测,很多已经修到能知天命的程度,此刻也忍不住面露诧异。
他收敛好神色,垂眉顺眼地将所求之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