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芜在门前站了一会,抬起手想敲门,手在半空中举了一会,终究是慢慢放下了。
她转过身,后背轻轻贴到门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谢荀看得见她,也知道骄傲如他,此刻必定不想让人看见他内心的狼狈。他不需要宽慰,也不需要劝解。
妙芜在他门前站了很久,直到月出东山,又行过中天,江风变得疾猛,才搓了搓双臂回到自己的屋子。
回屋后,一时间还睡不着,妙芜便点亮蜡烛,拿出画纸笔墨和那本被蛛妖弄坏的《百妖谱》。
这书被蛛妖用蛛丝从中间洞穿了一个大洞,已无法在原书的基础上修补。妙芜思来想去,唯有自己动手亲自抄画一本才可解。
好在她前世就是靠画笔吃饭的,临摹起这些抽象派的妖怪画像来完全不是问题。她已抄画完了这本书前面四分之一的内容,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将整本书抄画完毕,到时再去寻个一模一样的书封缝订起来,便大功告成了。
妙芜一旦做起什么事情,便很容易沉浸其中。她笔下如飞,眼睛一直跟随笔尖移动。等到她最后搁笔,揉了揉脖颈抬起头来,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完了。
妙芜捏了一团烛泪放在手里玩了会,不知怎么又想起谢荀来。
“诶,差点忘了我有道具了!”她忽然拍桌道。
上次花灯宴用功德值兑换了一个“千里眼”,才用过一次呢。
妙芜想到这里眯着眼睛笑起来,用意识打开千里眼,便见一间小屋子如画卷一般在她眼前徐徐铺展开来。
屋中一灯如豆,少年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从床边垂下,静静地躺在床上。若非胸口还有微微起伏,妙芜简直要以为这是具尸体。
这样一动不动的,真是……好定力。
忽而,少年从床上爬起,盘腿而坐,右手二指并立,指尖凝出一道淡蓝色的风漩。
他弹指将那风漩送了出去,那风漩便飞到书桌前,缠住一管笔将它扶起,然后控着那笔自行在纸上游走起来。
妙芜调转角度,只见那笔下如游蛇走龙,写得飞快。她定睛看了一会,觉得这字迹有点眼熟,嗯好像跟她的有点像,再看了会,忽然发现纸上写下的内容正是将她折磨得欲生欲死的家规。
妙芜瞪大眼睛,深觉不可思议。
再调转角度去看谢荀,便发现谢荀就那样松垮垮地坐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下深深的暗影。
妙芜断开千里眼,不敢再看。她躺到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可不知为何翻来覆去,脑中全是谢荀刚刚的样子。
这一夜无眠,第二日出了门,她便恹恹地打不起精神。
谢谨还以为她病了,结果一回头见了谢荀,也是一副眼底青黑,纵`欲过度的样子,他便大为惊异:“琢玉,你也病了?”
谢荀道:“没。没睡好罢了。”
谢谨又转头看妙芜:“你也是没睡好?”
妙芜:“……嗯。”
当晚谢谨便给他们二人分别送了一碗安神的汤水。妙芜喝了,果然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方大亮,一轮红日自江中缓缓升起。妙芜还在被中窝着,便听到门外人声渐起。
她披衣而出,便见走道上站着几个小弟子,正手指远方青山,兴奋道:“入了富春江,前头便是富春山啦。我们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抄家规,我们小堂兄真地很专业了。熟能生巧,不是瞎说的。
第28章 毁谁清誉
谢家客船驶入富春江,两岸群山,夹岸对峙,一眼望去,但觉山水开阖,风光无限。
妙芜背着竹箧立在船头,江风拂面而来,吹得她鬓角散落的头发微微颤动。
丁九两只爪子攀着竹箧边缘,稍稍将盖子顶开一条缝,露出两只葡萄似的眼珠子。它好奇地张望着,眼中流露出既新鲜又颇有些畏惧的目光。
妙芜似有所觉,反手在竹箧上轻轻拍了拍。
“莫怕,等上了富春山,你先同我住在一处。”
丁九闷闷地答了一声“嗯”,身后的尾巴却极为欢快地晃动了两下。
它好喜欢妙芜。
谢荀起得也早,他出得房门,双臂高举过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转头,便见妙芜捧着脸杵在船头,一身芽黄纱裙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瘦而柔软的腰肢。
少女身姿姣好,容貌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玲珑可爱,便是脸上带着眼罩,也足以叫同龄的少年羞红了脸。
谢荀看到两个站在一旁的男弟子脸上挂着红晕,却又忍不住将目光往妙芜身上瞟时,心中便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他走到船头,站到妙芜和那两个男弟子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二人视线,而后侧首,冷冷地看向两个男弟子。
两个男弟子乍然接收到他的眼神,还有些不解其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少主。
谢荀微抬下巴,说:“饭厅开饭了,你们还不去?”
其中一个弟子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嘀咕:“少主,我们吃过了呀……”
谢荀冷下脸来,语气不变:“再去吃一顿。”
另外一个小弟子机灵一些,看出少主心中不爽快,便用胳膊肘捅了同伴一下,强拖着他往饭厅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