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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妃三十年_她与灯【完结】(10)

  “娘娘,王爷呢。”

  萍露端来了药,服侍王疏月坐起来灌了一碗。许是太苦了,她问起贺临时,眉头还攒皱在一处。

  裕贵妃叫人去取杏脯子。

  一面道:“在前面的观音龛面前跪着。哎……”

  她摁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我没让她回府,不想他福晋又激他,就这么让他自己冷一夜吧,明日,我亲自绑了他去见皇帝。”

  王疏月朝着暖阁外看去。

  门没有关,那人影子有一半漏进来。

  和贺临之间没有过多的相处,也就谈不上感情。

  于是,她为什么要去帮贺临呢。有一半是因为裕贵妃待她的好,还有一半,是因为那纸还要为大行皇帝空悬三年的婚约。

  说起来,王疏月其实是一个有些凉薄的女子,少年时以修书为任,长洲枯燥那段枯燥的时光,正值她的好年华,十三四岁,刚学会了理红妆,戴有缠枝花的簪子。而贺庞送来的银钱,却没有一点是用来买胭脂和首饰的。饶是如此,王疏月也知道如何娱人悦己,给自己找乐子,给身边的人递些力所能及的暖。这样过着,不会太无趣,也不会太累。

  汉人的精神世界很复杂,但大浪淘沙,一代一代地澄干净以后,探讨的也不过是一个相同的话题,人到底怎么才能过好。没有看起来那么晦涩难懂。

  因此就像父亲顺着汉人的命数,吃开满人朝廷一样。

  王疏月也想顺着女子宿命,尽可能地周全那些日后要相伴一生的人。

  “奴才想去看看王爷。”

  裕贵妃自然愿意,但又见她实在病得可怜:“才发了汗,缓缓吧。”

  她却已经趿了鞋“奴才没事,披件氅子就好。”

  ***

  承乾宫的观音像是杨木质的,不燃香都有一股淡淡的木芳。

  贺临也跪了快一日。身上冷,脑子也渐渐冷下来。嗅着木香,隐约有了点睡意。

  背后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正看见王疏月进来。

  她穿着月白色寝衣,外头罩着一件大毛的袍子,整个人就像没有骨头一样,只在毛皮上面露着一张的脸。人是病了,气色到不错,他跪了一日,没听见一点声响,看见这么个活人,突然觉得,她没有之前那样面目可憎。

  “额娘让你来劝我?”

  “没有。让奴才来看看王爷。”

  “那倒杯水我喝。”

  “奴才不想倒。”

  “你……爷跪了一天一夜了!”

  “奴才也在雪里跪了一个晚上。”

  她说着,走到他身旁,从他面前拖了一个蒲团垫在身下,扶着神龛的边沿小心地盘膝坐了下来。那裹在身上大白毛氅子,就像一堆柔软冰凉的雪,从干冷地松枝上落下来,酥酥软软堆叠在贺临眼前。

  “奴才膝盖伤了,就这么陪着王爷坐会儿吧。”

  贺临看了一眼她的膝盖,哪怕隔着绸裤,也能看见膝盖骨那处地方肿得吓人。她又刚好坐在烛火下面,脸上那串水泡被照得亮晶晶的。

  “你被那人罚了?”

  王疏月别过头去,不让他看伤处:“不是做错事吗,不挨打都是好的。”

  说着她又笑了笑:“放心,王爷,太医说不会留疤,三年过后行礼时,一定不让王爷瞧出来。”

  “爷哪跟你说这个!王疏月,你是憨子吗?你哪里错了?不是,他凭什么罚你啊!”

  她转眼看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凭什么不罚呢。”

  “凭你,凭你是爷的女人!”

  “我们还是皇上的奴才呢。”

  “鬼的奴才!”

  她今日的话,每一句都能气他立刻就死。

  他抬起手来,向灯火指去。吐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王疏月脸上:“王疏月,你知不知道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死的,之前太医院报的还是偶感风寒,怎么就在四五日之间就宾天了呢。皇阿玛死前那一夜,整个紫禁城都封了,丰台大营的乌里台,几乎是枕着枪在睡觉,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他在封宫杀人!那个人为了登基,干的是谋权篡位,大逆不道的事啊!”

  他说得很激动,王疏月却只是望着神龛里观音,不接话也不打断他。

  贺临突然觉得没了意思。

  他颓然地跪坐下来,“也对,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王爷送命。”

  她凝向贺临的眼睛:“王爷,遗诏都宣过了。就算真的是谋权篡位,又怎么样。”

  他一下恼了:“什么怎么样?你们汉人,就这么是非不分!”

  “是无必要拿命去分。”

  “什么意思……”

  她没说话,待贺临渐渐喘平呼吸,她才换了一个姿势,在蒲团上屈膝坐好,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拖着下颚。暖融融的灯光烘得她像一团雪儿球。

  “王爷是大清的开国英雄,手上沾满了汉人将士的血,大清入关后,无数的汉人,包括我,却做了满人家的奴才,如果王爷要论是非的话,我们都该殉了大明的皇帝,要不,就拼死和大清抗争到底。而我也应该拿一把刀,要么杀了王爷,要么了结自己。王爷想见我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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