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丫头的意思,俞振发平时在家里是提起过她的?说她是一个可怜的寡妇?
也的确是她大意了,这家里这么多人,她怎么就能保证来开门的一定是俞书记?陈秀蓉一时失语,窘迫地张了张嘴,咳嗽了一声,“我这——”
“阿姨,天这么冷,走这么一趟也怪辛苦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一双子女年纪也不大,自己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好?无论如何,自家人总比单位领导的毛衣来得重要一些。”
“不是,锦绣,我这是顺便……”
陈秀蓉还想辩驳,俞锦绣也没理,拿着衣服就要往里走,关门的时候懒洋洋地丢下句话来,“俞书记不缺这么件毛衣穿,往后他要是有些什么落单位了,不必特意送来,大半夜了,别让人睡不安生。”
俞锦绣把毛衣叠得整整齐齐,往屋里的木沙发上一放,就回屋睡去了,留下陈秀蓉一个人站在门外,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叹了一口气,回头往家的方向走。
她没想到,俞锦绣居然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平日里俞家一家人都拿她当笑话来说道吗?
是,她不容易,的确不容易。儿子才十三,念中学,女儿大一点,明明是块读书的料,却面临着辍学在家的窘境。为了两个孩子,她想争一争,只好走了一招险棋,没想到碰了一鼻子钉。
家里男人走得早,早就失去了顶梁柱,她能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硬撑着,赚那么点微薄的工钱,把两个孩子带大?是,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了十年了,也不怕继续跌跌撞撞走下去。但是,这条路难走,她想走捷径!
陈秀蓉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城市并不大,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就能到家。可她哪买得起自行车?陈秀蓉沿着黑漆漆的路走着,走了四十分钟才到家。
一进屋子,她把大棉袄脱了下来,还没喘口气,女儿林小婉大声嚷了起来,“妈!您去哪里了?小辉发烧了!”
陈秀蓉快走到床边,蹲在床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烫得出奇。
“发烧了?”
陈秀蓉找了杯子想给林小辉喂口水,手一抬,力气却不足以把他从床上捞起来。
她只能把杯子放下,双手扶着儿子,眼睛一瞪,“杵着干什么?你倒是快给你弟弟喂口水喝!”
林小婉咬了咬唇,挪了几步,把水杯递到林小辉嘴边,劲使大了,他呛得直咳嗽。
儿子昏昏沉沉地躺着,让女儿办点事又不情不愿的,陈秀蓉的脑袋涨得疼。
“你怎么回事?让你给弟弟喂点水都不甘愿?你是怎么做姐姐的,弟弟生病了,你也不知道照顾着?这烧了多长时间了,要是真烧成了个傻子,我看你怎么办!”
林小婉瘪着嘴,素净而又瘦削的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那您又是怎么当妈的?这大半夜也不知道回家。妈,你不是说给我们再找一个爸爸吗?如果有爸爸的话,至少他能带我们去医院看看!你不是保证把俞叔带回家给我们做爸爸吗?”
说着说着,林小婉哭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即便是憋着一口气,还是扯住了妈妈的手。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让妈妈去找俞叔,弟弟病成这样,如果再不去医院,再不找医生开点药,说不定就真的撑不过去了。
陈秀蓉被女儿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一时怔愣,此时林小婉又跪在她面前小声啜泣着,她更喘不过气来了。
去找俞振发?她寻思了一番可行性。
想到他女儿那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她就觉得瘆得慌。现在再走这么远的路跑去人家家里打扰,说不定是要被那女孩子用扫把扫出来的!
陈秀蓉咬咬牙,也罢,十多年都撑过来了,难道能这么倒下了?
她站了起来,又猛地把女儿提起来,沉着脸道,“你先睡,妈背着你弟弟去诊所看看。”
“您有钱?”
陈秀蓉没有说话,长出一口气,背起林小辉。
好在今天是月初,发了十多块钱的工资,看病的钱还是有的。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东凑西借,下个月发了工资再慢慢还了。
她苦笑,背着儿子慢慢吞吞地往门外走,冷风扑在脸上,疼得刺骨。
第十七章主持联谊会
这一夜,俞锦绣也难以入睡。
她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她尽了全力,还是没有办法把父亲的心从陈秀蓉身上拉回来,那该怎么办?
陈婉妹没什么文化,更没独立自主的能力,一辈子为这个家操持,却还是难逃与丈夫渐行渐远的命运,作为女儿的她,能做些什么?
说服母亲离婚吗?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离婚”两个字,比千斤还要重。
俞振发自诩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认为和妻子没有共同语言,多说几句都像是在鸡同鸭讲,而陈秀蓉则是一朵解语花,温柔又有大智慧,他的心迫切地需要养分,这一切,是她能扭转的吗?
俞锦绣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合上了眼。
没多久,又被喊醒了,“锦绣,起来了,你爸有事问你。”
俞锦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陈婉妹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你爸问你沙发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