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玉立的男性,一身褐色短打布衣,也掩不住风采夺目。“我和律治读中学时就认识了,上次还是他带我来的河野原。”她笑着说,“这里变化不大。”神庙不大,门敞开着,只有一个年老的僧人在那里扫地,两人布施完随意晃了一圈,路过一件件宝相庄严的神像,两人回头往外走。觑一眼她轻松的笑容,钟鹫脱而出,“我从前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可不天天在一起。”她自然明白钟鹫口里的人是谁,故意曲解。女人穿着长长的黑棉服毛领外套,低头时小巧的脸几乎埋没在衣领中。“大概,‘因为’和‘所以’不适用感情,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现在这样很好,我其实挺满意了。”她仰头,呼出一口蒙蒙热气,“功成名就,他很好,我也很好。”律治过得好,她就好。律治不好,她就送那个人下地狱。钟鹫看一眼她因为连轴转而少眠有些憔悴的侧脸,心说可你似乎不太快乐。
回到片场,大家都吃完了午饭,道具师和美术指导在布置下午的场景,女主角少女时期的高玉玲披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见两人进门,挥手招呼,般若姐你们去哪里了?
余般若笑,“在外面,你们都准备好了。“”好了,”高玉玲顽皮地揭开羽绒服,展现里面的清凉短打装扮,露脐装,“看。”苍白的女人顿时失笑,“那我们开始吧,争取今天早点收工,晚上天气预报说会暴雪。”“诶,骊州不是靠近港口吗——”高玉玲是纪市人,这是她在骊州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打气勇敢地月兑掉暖和的外套。演员和道具全部到位,场记打板,演对手戏的三人一秒沉淀表情,迅速入戏——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是你的,直到永远。
阿门。
狗娘养的臭婊I子!伪君子!
你们他妈的敢显显灵吗?!孬种!骗子!!
铁锈味的咸腥液体,奔流涌出他的口鼻,拳脚陨石般砸下,黑色的脑袋以西瓜崩裂的形状重重摔到地上,扬起星星点点的红雨和尘土。
无数金色小星星在眼前爆I炸,一个个扭曲的黑影在血液散发出的芬芳中,尖叫宛如狂欢。
他蹬腿,他挥臂回击,他像虫子一样挣扎扭动。
哭叫和求救统统被钢铁般的拳头堵回喉咙。铁拳捅进腹部,他凹陷得团棉花。
人类有这么多的眼泪和鲜血。
他蜷缩,他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他在苦苦哀求。
上帝不喜欢贫民窟,祂不在这里,祂不在那里,祂不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贫民窟的臭虫倒在地上,肥硕的身躯像摊烂西瓜。
繁星璀璨,盘踞在夜色中的勘那珈诺山像头静默的兽,垂立的峭壁如同交错犬牙,酷热和暴力喂饱它沉甸甸的胃囊。月华朦胧,轻烟般的阴翳笼罩着光线蒙昧的树林。
藏起身影的女孩,轻轻眨动一下眼睛。
掩映在罗望子树茂密枝桠间的二人,默默看着下面捣番茄的场景。
“小八。”几缕灰影参差漏下,被呼唤的少年一动不动,几乎消融在夜色中。
干瘦的身影像一具木乃伊,黑衣黑裤,四肢着地,以犬类的姿态蹲锯在树上,两手抓着枝干,长长的银色刘海覆眼。
听见轻唤,他面无表情。
少女肩头的乌鸦,朝她侧了侧头,雕塑般的美丽侧影倒映在那一片漆黑的小宇宙中。
音源的主人悠闲地垂晃着一条细嫩的腿,单手撑住树干,另一只手放松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她习以为常他的沉默,用只能以两人听清的音量说:“小八,我有时想,我们头顶的神明,有着怎样的心肠,如此喜欢考验祂的信徒。”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所以你让我平时多思考,逗祂笑,运气会变好。”少年有着一副与阴郁外形截然不同的清越嗓音,玉石相击般动听,“对不起,我还是不懂。”对不起,可我还是不懂你们人类迷宫般的狗屎脑袋。
“啊……”
爱胡诌的少女噎了下,心虚地抬手抓了抓脸,嘀咕道:“我说过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不用记得这么清楚。”
“……”
良久,他喉头微动,“快死了。”
“这一路我们一共用掉了多少子I弓单?”
“一百零一发。”
“救了几个?”
“八个。”
——那么,这就是第九个了。
生如草芥,九死一生。
“九啊。”光影裁剪出少女半边俏丽的下巴,她沉吟稍许,“好数字呢。”
两人心有灵犀,默然片刻后,少年征询她的意见:“我‘哒、哒哒’?”
有些字眼他似乎说得并不利索,发音含糊,接近兽的咕哝。
“唔,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看在上帝的份上——”微弱的叹息声后,她轻声密语,“还是我‘咻咻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