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乙忽然有些愣愣地,不知怎么眼中有了些悲伤,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怎么?”芒种不明白她的情绪变化。
“我不知道啊。”毕乙忽然哭了,低着头默默流泪,“我不知道,在你没有记忆的时候,将你留住,是不是我的私心。”
眼泪打在芒种的脸庞上,他的心微微一动。
“不算。”他轻声说,“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真的吗?”
“嗯。”
过了许久,毕乙才再一次开口道:“爹想见见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送你离开。”
茗因低着头帮助芒种束好外衣腰带,又将衣服上的褶皱理好。芒种抬起手,眼睛一直盯住一个方向,任他摆弄。
屋里很寂静,茗因想着不能这么沉闷,于是说道:“芒种哥,冗尚岩那小子真是不要脸,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还去告状!”
“没事,我出手伤人,也有错。”芒种淡淡地道。
茗因有些高兴,自从经历了冗尚岩这事后,芒种对他就没有那么冷漠了。有时候他废话半天,芒种偶尔还是会回应几句话。
“其实你不用怕,教主人还是很好的,他心里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茗因宽慰芒种道,“冗尚岩那人,一句话说白,就是幼稚!”
“走吧。”芒种扯住宽大的衣袖,转身道。
他们并肩穿过亭台水榭,红色的鲤鱼在他们脚下的水中游动。芒种觉得茗因带他去的不是一个特别正式的场所,倒像是某个休息的地方。
走到一座精致的小阁楼前,茗因走到前面先推开门,让芒种进去后,他才跟了上来。
阁楼宽敞明亮,中间一条笔直的道路,铺上棕色的木板,两旁坐了人,有老有少,见芒种进来,都将他看着。
他站在中间道路的最尽头,和他相对的尽头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并不年轻,应该就是教主冗为,毕乙则坐在冗为身旁,另一边是半靠半躺着的冗尚岩。
芒种沿着笔直的道路向前走去,无视掉众人向他投来的目光,也没有看毕乙和冗尚岩的眼神,他们一个是隐隐的担忧一个是怨怒。
走近了看,冗为是一个眉慈目善的中年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着芒种。
他愣了愣,总觉得冗为这张很和善的脸是他见过的,脑中闪过许多碎片,但那些碎片的记忆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碎片中有人的脸,他们在笑,在哭,在哀嚎,在说话,碎片中还有火光,还有火光中的焦炭一般的枯骨。
那些记忆一闪而过,快得不给他抓住的机会,似乎只要他伸手去抓,就会又散落在岁月无尽长河中。
最后的画面定格,他看到了一颗人头,人头高高地俯视着他,眼神不甘而怨恨。
风呼啸而过,吹过流下的血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转而时间快进,流动的岁月带他回到眼前这个人面前。
“你为什么啊……”
头隐隐作痛。
毕乙见芒种低下头,皱着眉按住额头,知晓他一定是又犯头痛了,当即担心起来,坐立难安。
冗为将芒种的动作和毕乙的反应看在眼中,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的都不记得,但副教主说,我叫芒种。”他抬起头直视冗为的眼睛,没有下跪,没有行礼,身形笔挺地站着。
他有些排斥,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要向面前这个人低头。
两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多是对芒种一个外来人如此不重礼发表不满。冗尚岩背靠着软垫,盯着芒种冷若冰霜的脸,嘲讽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还来把我们席禹教搞得乌烟瘴气。”
毕乙有些恼怒,皱眉低声喝道:“冗尚岩!”
“不愿行礼也没有关系,芒种身体有伤,可能不太方便。”冗为笑呵呵道,完全不见恼怒之意,他用手指了指毕乙身旁:“来,坐下吧。”
下面的人纷纷附和,恭维冗为行事宽容。冗尚岩心里纵有不满,也还是先乖乖地闭了嘴。
芒种点点头,走到毕乙身旁坐下,她转过头关心地问道:“还好吗?”
“嗯。”
“听毕乙儿说,芒种小兄弟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冗为说话一直都是温和笑着的,“当时是我疏忽了,多亏有你帮忙。”
冗为开口就提芒种对毕乙的恩情,却不提毕乙救他的事,也不问他的来历,无形之中便提高了他的地位。冗为这是想做什么?
两边又是一片嘈杂声,无非又是附和冗为,跟着冗为夸奖芒种。看来他们都是听出了冗为话里的意思。
“既然记不得过去的事,那不如先留在席禹教。等以后呢,你的伤痊愈了,你的伤痊愈了,想起过去的事,你随时想走就走,我也不会强制你留下来。”冗为继续又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毕乙有些惊讶地看着冗为。冗尚岩见冗为只字不问芒种打伤他的事,有些急了:“爹,这人不能留,他恶意出手打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