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宗主的神主也被安放了出来,这在过去是没有的,因为第一任宗主是上一个王朝的开创者白英帝,作为一位帝王,遗骸和神主自然是被安置在皇家,不会出现在上凌宗。现在这里出现了,也只是空有一个名号。
谁不是空有一个神主呢,从第一任宗主一直到第二十一任宗主,也就是白冥莽的父亲白冥容,他们的遗骸都在这次劫难中不知所踪,连大概在什么位置都无法得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永远和上凌宗融为一体了。
这差不多也是当初白冥莽想要在毁灭的上凌宗之上建立新的上凌宗的原因,因为知道这些过去的人被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那就都留下了,大家永远都还在一起。
不知道是谁修缮的宗祠,想法真的是有些意外的特别。
宗祠里平日里不会有人来,空气因为没有经过太多人的吞吐,似乎被染上了一丝烟火的气息。身处于这种寂静的地方,让人不由地想要放空心境,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坐着。
烛烟漂浮在空中,随着烛烟的晃动而产生一点上下摆动的弧度,如同一道源远流长的静流,遥远而平静。
风过无声,只见从房梁上垂下的白丝绦左右晃动。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古铃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几乎掩盖了站在下方的那个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他终于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随之烟火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让过去被深埋的记忆也一并被带来。
就好像他过去十多年里每一次都会站在这里一样,那些气息都没有发生过改变。唯独改变的,过去带他来这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或者以后,恐怕都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了。
沉吟良久,手脚都有些发僵,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他一直都绷紧着神经。
白冥莽环顾了周围一圈,走过去拿起一炷香,在烛火上点燃。他拈着香恭恭敬敬祭拜后,然后把香插在诸牌位前,后退一步,凝视着眼前。
这让人有一种错觉,不但是他在看这些前人,他们也在这上面,一起沉默地俯视着他。
都是死人,留在阳间的人和去往阴间的人隔着一道生死的鸿沟,互相沉默对视。
“列祖列宗在上……时隔八年整,不孝晚辈白冥莽才回来看你们。”白冥莽低低地道,“履行前尘诺言,若不复兴上凌宗,誓不改回原名。”
“白冥莽已经重建起上凌宗,并且在发展中,各方面也差不多完备。但只有仇人冗为未灭,不过还请放心,白冥莽定会保护好上凌宗,不会再让它遭受毁灭,也一定会杀死冗为,以他之血,来祭拜上凌宗死去的万千生灵!”
他再次后退一步,猛地跪下,重重地磕下一头,顿时额头上就红肿起来,隐隐约约有血丝浮现。
可以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力道,但他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般,接着又磕下两头,又响又重。额头与地面猛力相撞的沉闷声回荡在空寂肃穆的宗祠中。
待到磕完头起身时,他上前走向最末尾的神主,犹豫着伸出手,最后还是抚在了上面。
“父亲,”他的声音穿过头顶上方的丝绦,与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铃声十分协同地融为一体,“儿子回来了。”
“是儿子无能,没有保全您的尸骨,但我没有丢您的脸,我活了下来,我重建起上凌宗。请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冗为,为您、为大家报仇!”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排位上,默默地闭上眼,却依然无法阻止眼中滚落的眼泪。
第95章
何弦意正坐在宗祠外面不远处一个小角落,面前摆着几坛精致的酒,他倒了一杯又一杯,十分有自娱自乐的精神,对月独酌。
喝了酒还不够,一时兴起,想着要写几句诗来表达自己淡泊人生的态度。
“欲为欲为,有所为之,不慕三月莺歌;长闲识,九十海,月牙又饮无尽流。”
欲为何欲为,人生不过一甲子,任何事蹉跎都已尽,独留下三月春的莺歌燕舞,海上的半轮月牙,年年复年年,却恍然不觉时过境迁。
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正在伤春悲秋之时,就来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生生地把他苦心营建的和谐气氛给破坏了。
“过去点,给我留个位置。”
何弦意黑着脸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过错的罪魁祸首,十分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白冥莽在用脚尖踢了踢何弦意之后,很满意地得到了一块可以坐的地方。他也不讲究什么,以前在皇宫里和云鸢野惯了,许多世俗礼仪都不太放在眼中,于是随便把衣角一撩,就地坐下。
何弦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借着月光,他惊异地发现白冥莽的额头似乎撞破了,眼睛也有些不正常,心情似乎很不好……
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识相的人,看出来别人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再多问什么。但这位大爷的来意……分明就是来借酒浇愁的。
好吧,人是他请来的,心痛着也要承受后果。
刚坐下,白冥莽就十分自然地拿起脚边的酒坛,打开一坛来,话也不说,直接灌下。
何弦意见他喝得太急,怕出什么问题,于是伸手去阻挡:“哎哎,你慢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