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毕乙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恐惧。
白冥莽还是坐着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毕乙在那眼瞳中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但她就觉得他的眼睛中此时此刻只有她。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落在男人挺直的背脊上,给他的头发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但是阳光照不到他的正面,那张有些苍白的脸笼罩在房间里的阴影中,显得疏离而冷漠。
毕乙有一种错觉,这个人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或者说,她已经失去了什么东西。
白冥莽站起身,拿起乌斐,慢吞吞地系在腰间,收束出他修长的腰身。等到整理好衣服,他才转过身看着还有些发愣的毕乙,走过去在她的肩上轻轻敲了一下。
毕乙顿时感觉到半个身体都僵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她尝试运功,却发现体内气息滞缓,武功似乎被封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毕乙质问道,没有愤怒或者不耐,只有不解。
白冥莽弯腰抱起她,向外走去:“走吧,去看戏。”
毕乙的脸色猛地变白,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脑中突然炸开,但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无法联系起来。
白冥莽走出房间,沿着外面的那条小道一直走向山后断崖,那个曾经关押着栀夫人的地方。
等到他们到后山时,有不少人已经站在那里了。这其中的人各型各色,有的人穿着打扮是毕乙没见过的,但有的人却穿着席禹教的□□服。
本来看上去有些违和感的一群人,他们当中却默然流淌着一种一致的气氛,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看着白冥莽和毕乙的到来。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到很远处传来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更是衬得气氛略显诡异。
仿佛只要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不说话,这些人就不敢说一句话、有一个动作。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毕乙自己都惊了一下,她挣扎着抬头去看白冥莽的脸。
白冥莽停下脚步,把毕乙放下来,让她坐在平时自己坐的那块大石上,但没有打算解开她的穴道。
他蹲在毕乙面前,用一种算得上是带着温柔微笑的表情看着她说:“毕乙,你看看我吧,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你是……”毕乙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似乎像是想要触碰他的脸。
“一张皮相而已,但你已经忘记了我。”白冥莽低声说,“或许是天意,还要让我们以这种方式重遇。”
“你真的是……真的是他吗……”毕乙用指尖擦在他的脸侧,目光中带着一丝恐惧,“是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是来报仇的,来报仇……”
“正是。当年席禹教给于我的,现在要一一归还,不但如此,还要加倍偿还。”白冥莽说,“我不会伤害你,但为了防止你出差错,就把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毕乙失声叫起来,“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当年是我亲手对你下了手,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活下来的,但你也不可能不恨我!”
“不……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恨你。”白冥莽看着她,认真地说,“而且,毕乙你知道吗……”
“什么?”毕乙的目光有些微微凝滞。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把冗为当做最亲近的人,他是你最尊重的父亲,你也一直理所当让地认为他是对你最好的人。但是你从未想过,最亲近的人,反而是骗你最深的人。”
毕乙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白冥莽,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这种眼神变了,在自从知道白冥莽的真实身份后,她再也没有用过过去的那些愧疚的、关切的、温情的眼神看他,似乎最后只剩下了震惊与恐惧。
避之如蛇蝎。
其实也很不难猜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是正常人都会做出的情绪表现。白冥莽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心里难免感到刺痛,毕竟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毕乙带给他的。
但是,就算毕乙没有杀了他,在当时冗为也不会放过他,还是会有人来,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这件事情要说出来并不难,但是对象是毕乙,他不得不仔细考虑着怎么说,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他斟酌着措辞,说:“毕乙,冗为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其实和我一样,是上凌宗的人。”
早晚都要说出来,还不如直接痛快一点,接不接受得了只能看自己。
毕乙果然是愣住了,眼中变得一片茫然:“……你说,什么?”
“你应该有所耳闻,当年冗为做的一些事。冗为曾是上凌宗的人,却杀了宗主的师兄白冥蓁,偷走了白冥蓁刚出世的孩子以及他的佩剑,致使他的妻子思念成疾,最终疯癫失去神智。”
“这个孩子……就是你,白冥蓁,是你的父亲……”
他还没有说完,被毕乙突然尖锐的声音猛地打断:“不可能!我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我怎么可能是上凌宗的人!”
她被禁锢着不能动弹,否则可能会冲上前去揪着白冥莽的衣服质问。白冥莽抓住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道:“毕乙,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