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皇后这话将皇帝的目光也引了过去。皇帝不露声色地扫过去。流渚来的那位小郡主垂眸间,额上那朵花钿着实“别致”。
皇帝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小郡主身侧的异族少年。只一瞬便收回视线。
这些阮绵绵自然不知。她下意识悄悄看了眼旁边那人。少年正端起一杯清酒,仰头一饮而尽。他喉结上下微动,一丝极细的酒渍自下颌划落脖颈,路过喉结又隐入玄色交领的衣襟。
似是感知到她的视线,少年放下酒盏,原本淡然的眉眼染上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意。像是微雨坠入夏日莲潭,泛起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
阮绵绵飞快转回头。不自在地垂首,磕磕巴巴回道:“娘娘谬赞,含章受之有愧。随手画的,没......没什么深意。”
好在帝后都未深究。阮绵绵摆正坐姿,僵硬地端起右手边的玉白戏莲酒盏。宽大的衣袖遮面,她慢腾腾地小啜了一口。余光偷偷投向右侧,巧似初见那日。
这家伙刚才肯定在心里嘲笑她了。阮绵绵脸上的热意非但未散,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搁下酒盏,右手手掌并拢,悄悄给面上扇了扇风。
咦,桌上突然多了个青花瓷盘。里头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梨子,皮都削干净了。看着晶莹剔透,很解渴的样子。
阮绵绵视线往右,看向送瓷盘的主人。那人也未再动酒菜,手中正随意转着不离身的匕首。
阮绵绵夹了块梨肉,甜丝丝的,汁水萦绕唇齿。
脸上的热意倒散了,心里的涟漪却越扩越大。淡定!淡定呐!阮绵绵悄悄告诫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只一盘梨就慌成这样子,未免也太没出息了吧。
第91章 【花灯】
宴席过半,帝后先行离席。
又待了一会儿,阮绵绵悄悄扯了扯身侧人的衣角。那人目不斜视,唇边却掀起了很小的弧度。只抬手又饮了一杯酒,方才掩住。
“本郡主出去透透气。”阮绵绵对好暗号,回头向身后侍女交代了句。然后装作淡定地从侧门出了东和殿。
相偕而出未免太过招摇。故而阮绵绵赴宴前就跟叱戮连泽商量过,两人分先后,相隔一段时间离席。
殿内歌舞升平,热闹馨暖。殿外冷冷清清,呵气成雾。
阮绵绵倚在游廊的一只立柱旁。双手合十,拢在唇前哈了口热气。这天气可太冷了。身着轻薄襦裙的阮绵绵体会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楚。狐裘因过于厚重,被她留在车辇上了。现在她只能抱臂取暖。
阮绵绵跺了跺脚,抬头望望天上。又是满月啊,真好。
淡黄色一轮圆月挂在夜幕上,跟她刚才吃的汤圆一样圆溜溜。阮绵绵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个了圆圈,凑近眼睛,贴近了又拉远。月亮就恰好框在那个比出的小圈内。就好像是长在小圈圈里,小巧又可爱。
阮绵绵玩得不亦乐乎,连寒意都似乎消散了不少。
宽大的墨色长氅披上肩头,阮绵绵回头笑:“你来了呀。”
“嗯。”他轻声应下。修长的手指灵巧翻腾,在她颈下打个极结实的活扣。
系好了长氅,叱戮连泽又挑剔地将其拢紧了些。
“不是说想去放花灯么。”他站得笔直,挑眉间却自有一股少年人的桀骜。
提起花灯,阮绵绵便眼中带光。她的双鱼花灯正迫不及待准备下水遨游一番呢!
“是啊是啊。咱们快点去。再晚人都走光啦。”阮绵绵拽着身侧人的一只胳膊,一路小跑往崇华门外赶。
当阮绵绵捧着花灯,立在车辇旁时,心中有个小人禁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嗓子。
天咧,果然还是有些迟了,街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人影。逛夜市、猜灯谜只能作罢。阮绵绵当机立断,直奔护城河。嘤嘤嘤,她还没放过花灯呢,不想错过啊!
好在上元节聚在河边放花灯的姑娘还比较多。阮绵绵他们到的时候,护城河两岸还站着不少小娘子。有的花灯已经入水了;有的提着裙角,正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自个儿的花灯推入河中。
阮绵绵寻了个好放花灯的地方,兴冲冲地捧着花灯就要去放了。
她的花灯啊,是两条大眼泡的胖头红鲤鱼,尾巴摆起很高的弧度。鱼嘴嘟起,各衔一只红烛。鱼鳍处被匠人巧妙地连为一体。最底下是浅荷色的双层莲花托座。
阮绵绵弯下身,轻手轻脚地将花灯放在水面上,又小幅度地往前推了推。恰好也有风,那胖嘟嘟的双鱼花灯便晃晃悠悠地往下游飘去。
阮绵绵兴奋地拍手,回头朝身后人催促道:“快,可以许愿的。”
叱戮连泽挑眉看了眼那两只呆头呆脑的胖头鱼,心中不由好笑。多少香火鼎盛的庙宇都称不上灵验,更遑论这两只大眼泡的蠢鱼。
见他不置可否,阮绵绵还当他觉得一灯不能许两愿,遂忙解释:“瞧见那鱼嘴上衔着的那两盏红烛了没?”
叱戮连泽看过去,压下心里的笑意,略一颔首。
阮绵绵又道:“卖花灯的店伙计说了,一个灯火许一个愿。咱们有两个,当然可以许两个愿望啦。”语罢一脸骄傲,心里得意道:瞧瞧她多有先见之明。不用争不用抢,一人分一个愿望,多好!
“记得许愿啊。不然花灯都快飘远了。”阮绵绵双手合十,阖上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