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谁的心都给操上，也不嫌累。”
陆晚了然：“那就随你安排吧。不过，你得给景念北带句话——追人可以，但要学着有话好好说，别平白无故老吼人家，更不准趁机会占便宜，尤其是动手动脚、搂来抱去的这些，不可以有了，登徒子一样。”
祁陆阳失笑：“念北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陆晚点头：“嗯，在阮阮眼里估计也差不多。”
“那完了。”
“可不是。”
夫妻俩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结果把遗传浅眠、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弟弟给吵醒了。
小的这一哭，大的跟着也醒了，哇的两声便开始比谁嗓门亮，祁陆阳和陆晚双双叹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新手父母哄睡试炼。
*
这天下午，阮佩送走了一位老人。
老人家已经九十来岁了，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可能是身体上的疼痛长时间无法得到缓解，她脾气极差，见到人就骂，很多护理人员都被气走了。院长没办法，只得让一向敬业的阮佩顶上。
换了人，老太太照骂不误。
只是今天午饭后，她突然拉住阮佩的手，力气大到难以想象，强逼着让人弯腰，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她早已口齿不清，只今天的眼神格外明亮：“镯子、镯子在床头……蓝花布包里，闺女，你拿去吧，结婚戴，好看。”
老人家有个宝贝翡翠镯子的事，院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知道，只是装不知道而已。院长曾告诉阮佩，老太太年轻时定过亲，奈何未婚夫在成亲前上了战场，走的时候热血报国意气风发，归来时，却只剩一套做衣冠冢用的簇新军装。
不过。他给她留下的，还有一只当作念想的翡翠镯子。
阮佩自然说不能要，老太太又生气了，却不是骂人，而是加大力气、将人捏得手发白、发紫都不愿意松。好不容易挣脱开来，阮佩刚想多问几句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要求，就听见同事叫自己去隔壁帮忙，很急的样子。
阮佩去了。
等阮佩折返回来，老人已溘然长辞。她的胳膊搁在床沿，手里抓着个翠绿翠绿的镯子，一块蓝花布掉在床边，神色很安详。
将镯子交给院长、收进医院的保险柜后，阮佩又来到院子边的长椅上坐好，然后……
开哭。
她无法像医生同事们那样，在日复一日的生生死死中锻炼出强大的心脏，做到波澜不惊。从入职护士行业到现在，阮佩记不清自己为这些早该“习以为常”的场面哭过多少次。
在监狱里时她也哭，甚至比一些重刑犯哭得还要多，后来正碰上一个知名心理咨询师来监狱做辅导，上头点名让阮佩参加。
她当时是有些难为情的，也嫌丢人——哪怕既将执行死刑的人，也没谁是她这种哭法啊。
阮佩战战兢兢地跟心理咨询师作保证，说自己会改的，一定会改的，对方只是很温柔地告诉她：
“你很好，不用改。能找到合适的方式将负面情绪宣泄出来，是件很不错的事。放弃与真实自我的对抗，不去否定自己，学会接纳就行了。以后你大可以在想哭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哭，等哭舒服了，别忘了笑笑。”
阮佩将这话听了进去。
此时，舒舒服服哭完一场，她果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擦擦眼泪准备回去继续工作，她却听右后方有人轻咳了一声。
“请问，我可以说话了吗？”
是景念北。
阮佩慌忙站起身：“你、你怎么在这里？”见他似乎来了很久了，她又说，“你为什么不早——”
“你刚刚不是在‘忙’么，不好打扰。”景念北垂眼看了看手表，没头没尾地冒出句，“嗯，不错。”
“什么不错？”
“你这次只哭了17分钟零三十二秒，进步很大，不错，不错。”
“……”阮佩放弃接茬。
景念北自顾自介绍来意：“我来是要带你回趟章华，可能得多待个几天。机票是晚上的，你还有时间收拾行李。”
接到祁陆阳电话时，景念北已经在白云机场排队安检、准备登上直飞南江的飞机了。电话打完，他果断扔掉登机牌，重新买票，改道飞上海，好“顺路”捎带上阮佩。
听到他的话，阮佩很快反应过来：“是去参加晚晚家宝宝的百天宴吗？”
得到肯定答案，她立即去找院长调假。
阮佩十一就没休假，前前后后存的假期都满一个月了，院长对她的要求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只是，院长还是拉着人小声问道：
“这小伙子到底是谁啊？男朋友？回回亲自来接，看着凶神恶煞不像个好相处的，倒是挺看重你的。他脾气怎么样？感觉不太好惹啊。别怪阿姨啰嗦，这找男人呢，人品排第一，脾气就是第二了，样貌这些对过日子影响不大的因素，过得去就行，你可别被他那张脸给糊弄了……”
阮佩赶紧解释：“他只是我朋友的朋友。”解释完，她自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又补充，“现在，应该也算是我的朋友。”
等坐上车往机场去，阮佩正打算眯一会儿，身边的景念北忽然说：“你骗我。”
阮佩懵懵地侧过脸看他。
“我上次问你，你骗我说院长觉得我看起来是个好人，还记得吗？”景念北眉头下压，“我刚刚听见了，她明明说我凶神恶煞，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