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青年男子不紧不慢的前进,闲适怡然,仿佛他才是这个花园的主人。他的头发短且硬,乍一看还以为是直接剥了刺猬的软甲套在头上。
土褐色的布袍不沾尘埃,无风而动,即使只是有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丛衬托,还是让人觉得有种超脱出尘的气质。
也正是这份气质,让赤槿觉得不可妄动,她开始向息昔使眼神:“是人是妖是仙?你过来帮忙啊!”
相处了这几天,她们二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息昔看着仍旧沉睡的烬炎剑,它依旧没有反应,剑柄的试药石也没有发出光亮,来者应该不是妖。
息昔对着赤槿点点头,示意她放下戒备,来者可能是同道中人。
“我问你。”穿过狗尾巴草地毯阵的短发青年男子问赤槿,“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赤槿怔了怔,倒不是这个问题太难,而是她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符水,不方便开口说话,吐出来吧,又嫌丢人。
不过赤槿向来不拘小节,她干脆将符水咽了下去,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花了,它要是花,就不能叫做狗尾巴草了。”
青年男子像是听了无数遍这种回答,他略带疲倦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去问息昔:“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息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皱着眉头认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坦白承认:“我不知道。”
“打扰二位了。”青年男子隐隐有些失望,转身欲离。
“等一等。”息昔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圆锥型、若狗尾巴状的尾端握得手心发痒,“我觉得狗尾巴草的确是花,至少,它曾经是花。”
“哦。”青年男子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这般认为。”
“很简单啊,如果没有开花,又怎么会有种子呢?没有种子,这满园的狗尾巴草又从何而来?”
息昔摘下一撮草上的软毛,软毛的根部就带着黄褐色的种子,轻轻一吹,“有花不一定有种子,但是有种子肯定会有花,无论如何,每一株狗尾巴草都有花朵的时候。”
息昔的话音刚落下,只见金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青年男子腰间的香囊里。
“哈哈哈哈!”青年男子狂喜万分:“一百多年了!我狐帏终于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这样也能成仙?息昔哑然问道:“你——飞升了?”
狐帏重重点点头,“芳主说过,只要这人间有一百人亲口说出狗尾巴草也是花,我就是仙界第一个狗尾巴草花神,我辛苦在人间辗转百年,你是第一百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喂,他不会是个疯子吧。”赤槿低声嘀咕着,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偷偷溜到息昔身边。
“赤槿不要胡说。”息昔目不转睛的看着赤槿的头发,嘴唇微张,“你的头发……。”
赤槿下意识的摸向头顶,“啊!!”
一声尖叫,惊起飞鸟无数。
估计赤槿呱呱落地时哭叫的声音也比不过这个傍晚。
这一声惊呼,屋子里吴村长一家都噤若寒蝉缩到床底下去了,那有胆子到花园里查探?
此时,赤槿的模样比妖怪还要怪!她一头乌发不知何时变成齐腰长的金褐色狗尾巴草!密密麻麻在脑袋上不知长了多少根,毛茸茸的四散开来,像是波斯女子的卷发,稍微动一动,草里的绒毛草籽就簌簌往下掉!扎在肌肤上恶心又难受。
赤槿超水平发挥了她混迹街头学来的骂人本事,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一下三点:
第一、狗尾巴的祖先是乌龟——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动物再怎么变异,也不可能变成草本植物。
第二、她头上的狗尾巴是杂交品种——这个是事实,但是狗尾巴草家族的繁衍后代的任务大多是交给蜜蜂和蝴蝶打理,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第三、她愿意和狗尾巴草发生某种只有在婚后才有的亲密关系——赤槿你还是个大闺女啊,不要那么想不开。人妖殊途,这人草更加殊途啊。
也许是觉得骂来骂去,自己丝毫占不到便宜,赤槿决定另辟蹊径,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来诠释自己的观点。
唤作狐帏的青年男子终于按耐不住,将一枚狗尾巴草种子在赤槿张嘴的瞬间弹进去。
赤槿顿时失声,说不出话来。不过她仍旧不抛弃、不放弃的继续用手势表达愤怒。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息昔、狐帏,包括花园里的蟋蟀都有这个感觉。
狐帏冷笑道:“你再比划一次,信不信你的鼻孔,嘴巴,耳朵立刻长出狗尾巴草来!”
他毕竟刚刚成仙,仙根不稳,还没练就一副处事不惊、宽容大度的神仙马甲。
赤槿不敢再动,只得用哀求的眼光盯着息昔求助。
息昔自从看见狐帏腰间的香囊就没眨过眼,后来被赤槿灼热的求助目光盯得不自在了,这才问道:“为何你香囊里会有彼岸花?它不是只可能出现在冥界吗?”
彼岸花,在冥界叫做“牵引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开不见叶,有叶不见花。
它只开放通往冥界的黄泉路上,火红的颜色如鲜血染就,花香能够唤醒,并记录亡者生前所有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是彼岸花生长的唯一源泉。
亡者在黄泉路上被彼岸花的香气熏陶,会记起这辈子的种种过往,之后度过忘川河,才能彻底忘记往事,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