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外头一片闹腾,胤禟微微皱眉,正要出去,展念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哭笑不得地问:“九爷莫不是出去赶人的?”
胤禟回身看她。
展念轻笑出声,“此乃民间婚俗,新郎来时,女家亲属阻拦之、调笑之、戏弄之,是为‘下婿’,白月只有白老夫人一位至亲,街坊们这样闹,是帮着添喜气呢!”
“你竟知道这些。”
“是九爷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些,民女四方游历,于市井生活多年,自然知晓。”
大门外,齐恒已叫嚷起来,“白姑娘!”
“来了来了,”白老夫人满面喜气地应,“新娘子梳妆呢!”
又闹了片刻,白老夫人方替白月盖上大红喜帕,扶出门来,白月回身长跪,“白月拜别祖母。”
展念搀着白老夫人走近,白老夫人郑重道:“今后,你为人妇,要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希望你夫妻二人,永远举案齐眉!”
白月并未起身,“白月拜别长姐。”
展念吃了一惊。
白月虽是拜别展念,实为感激胤禟多年相助的情义,只是胤禟毕竟身份贵重,她不敢直言造次。展念看向白老夫人,低声道:“这,不妥吧?”
白老夫人笑容慈祥,“姐儿若不应,便是嫌我们高攀了。”
“岂敢,是我逾越了。”展念一笑,望向白月,缓缓道:“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贺花好月圆,永结鸾俦,祝同心同德,白首长偕。”
“白月谨记。”
白老夫人扶起白月,将喜绸的另一头递给齐恒。齐恒含笑迎其上轿,纵身上马,绕车三圈,便听得一声高喝:“起轿——”
齐恒忽地回首,“念姐姐,你今日格外好看。”
展念瞪了他一眼,“当心白月听见了,不与你洞房。”
齐恒一笑,“我可是真心实意盼姐姐幸福美满。”
展念怔住。
那笑容……
几乎与当日的莫寻,一模一样。
“阿离,去罢。”
可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
迎亲的队伍已远去,展念仍僵立原地,身旁传来胤禟的声音,仿佛忍着无尽怒意,“你云淡风轻对我,却为他失魂落魄,展念,你果然会诛心。”
展念疲倦地开口:“我已说过无数次,我与莫寻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九爷,适可而止。”
胤禟闭眸,似是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的动作有些生硬,但还算温柔地,牵住了展念的手。自从二人重逢以来,他的每一个行为几乎都是具有攻击性的,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此番这样迟钝而小心的动作,竟让展念恍惚间有回到从前的错觉,掌心的温度透过,她清淡如水的神色终于泄露一丝波澜。
齐眉客栈的后院,终究没有翻新。
新人礼成,堂中皆是欢声笑语,展念避了人群,独自步于中庭月下,轻声唱起江南的古调。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胤禟执壶立在廊下,眸色半醒半醉,“怎么不唱完?”
“今日他们新婚,后面的,不吉利。”
胤禟大笑,一字一句替她念完全诗的下半部分。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展念默然片刻,垂眸道:“九爷学识,民女钦佩。”
胤禟笑了一声,转身自去堂中饮酒。
展念见他神色,便知宴席结束以前,他再不会同她说话,遂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哨,轻轻吹响。因堂中喧嚣,是以玉哨之音并不分明,展念也不过一试,没想到哨音方落,便有一个阴影翻过墙头,堪堪跪在她身前,“奴才云敦,参见姑娘。”
展念见他来得如此之快,微有惊诧,然而一瞬便想通,“我一路上京,是你暗中相护?”
“是。”
“钟子书给了我多少人?”
“全部。”
“他可有嘱咐你什么?”
“见到姑娘时,将此物呈交。”
展念接过他手中的小册,略略一翻,其上竟记载着董鄂府上下关系、人物性情,以及董鄂玖久的诸多琐事,详实丰富得让人咋舌。
钟仪若看过,必是知晓她与董鄂玖久样貌虽似,实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何意?”
“小主子说,姑娘或可用到。”
“好。”展念顿了一顿,又问道:“你可知,姑苏那边,一切安好?”
“姑娘放心。”
展念颔首,“有劳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