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如今已这般无赖了么?”
“福晋倒比从前宽容大度许多。”
“……”
吃过饭,展念命也晴取了一块毛巾,包了几块碎冰,敷在胤禟脸侧,“明天就能淡去不少,或者你上朝前,我替你遮掉。”
“八哥被交与议政处了。”
“我知道。”
胤禟一笑,“天地间,可有这样的父子?”
“但是天地间,有这样的君臣。”
“连你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展念抬眸看他,目色干净澄澈,“九爷孜孜以求,不过‘真心’二字,然而九爷生于帝王家,自然也明白,唯有‘真心’难求。”
胤禟对上她的眉眼,“难求,并非全无,不是么?”
展念与他相对坐在榻边,被如此凝望,心中不由一动,正想保持惯常的缄默,胤禟却已欺身吻住她,双手缓慢有力地覆上她的背,他不须言语,她却已知晓,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心安的所在,只要她这样陪在他身边,便是岁月如歌,朝暮温柔,人间的风雨再冷,他都欣然领受。
展念本想推开他的手,停在了他的心口。
掌中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如某种迫切的诉说,沿着她的手臂一路蔓延至她的心口,连带着她的跳动,也陡然鲜活起来。
他是如此认真、热烈地爱着她,又是如此沉默、无望地爱着她。
胤禟的呼吸愈发凌乱,他将展念压在床榻之上,动手去解她的衣带。
展念本已有些混乱的神智,却忽然找回了一丝清明。深埋于心的某根刺骤然作痛,戳穿她如坠云雾的虚妄,她不可抑制地想着,他从前,也是这样待完颜月,也是这样待刘氏……
她终究,不是合格的古代女子。她终究,做不出共侍一夫的荒唐事。
展念陡然惊恐,下意识推开他,迅速退到床榻的角落,一边平复自己的心绪,一边警惕地看向他。
胤禟怔愣一瞬,脸上浮起一个无力的笑意,他闭眸转头,轻声问:“因为完颜氏和刘氏?”
“是又如何?”
胤禟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极低,似压抑着巨大的痛苦,然而展念还是听清了他的回答。
“无可辩解。”
作者有话要说: 允禩,圣祖第八子。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封贝勒。四十七年九月,署内务府总管事。
太子允礽既废,允禩谋代立。会内务府总管凌普以附太子得罪,籍其家,允禩颇庇之,上以责允禩。谕曰:“凌普贪婪巨富,所籍未尽,允禩每妄博虚名,凡朕所施恩泽,俱归功於己,是又一太子矣!如有人誉允禩,必杀无赦。”
翌日,召诸皇子入,谕曰:“当废允礽时,朕即谕诸皇子有钻营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所不容。允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允礽。今其事皆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
皇九子允禟、语皇十四子允禵云、尔我此时不言何待。允禵奏云、八阿哥无此心、臣等愿保之。上震怒。出所佩刀欲诛允禵。皇五子允祺、跪抱劝止。诸皇子叩首恳求。上怒少解。命诸皇子挞允禵、将允禟、允禵逐出。
第44章 泠泠七弦上
皇二子胤礽自被废黜,一病不起,皇帝便令诸皇子及福晋进宫看顾,展念因此随胤禟入紫禁城,却不期遇见的另一位皇子,乃是四阿哥胤禛。
展念随胤禟向胤禛一礼,然而胤禛一双鹰目却玩味地盯住展念,“九弟妹姿色过人,果然是见之难忘。”
胤禟冷笑,“此为吾妻,四哥再难忘,也莫动心思为好。”
展念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径自上前对胤禛淡笑,“早听闻四哥好记性,不知可曾记得,昔年与故人之约?”
胤禛思考半晌,“约莫有,约莫没有。”
展念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唇边,“第一诺,不问。”
“哦。”胤禛一笑,“确有此事。”
胤礽的嫡福晋瓜尔佳氏出迎奉茶,胤禟与胤禛略坐片刻,便去里间同胤礽叙话,四福晋抱病未至,是以外间只剩展念与瓜尔佳氏相对而坐。
展念早已在各类宴席之上见过她,但不过是几面之缘,并不十分熟识,瓜尔佳氏举杯饮茶,神情郁郁,展念却瞥见她衣袖掩映间,有许多淤青,不由有些心惊,“二嫂……千万珍重自身。”
瓜尔佳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凄然一笑,“这么多天,你是第一个劝我珍重的人。”
展念默然。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疯了?”
“我不曾见过二哥,但听八嫂提起时,倒是赞誉颇多。”
瓜尔佳氏抚上自己的手臂,“他心里有苦,却说不出。”
“他向二嫂发泄,那二嫂心里的苦,又向谁说呢?”
瓜尔佳氏掩面而泣,“他若不苦,我便不苦。”
展念连忙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说错话,惹二嫂伤心了。”
“是皇阿玛带着他结交朝臣,如今却说他结党谋逆,是皇阿玛说为君不可轻易喜怒,如今却说他面无忧色,没有忠君爱父之念,他第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在塞外,他第一个儿子去世的时候,他也在塞外,他为了达到皇阿玛的期望,不曾有一日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