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抿唇不语良久,“我不止心疼,阿念,我是怕。”
“你刚听过公主的殒命书,故而草木皆兵罢了,”展念探至他膝下,入手只觉寒气森森,眉头不由又是一皱,“怎么这样冷?”
胤禟望向庭中萧疏草木,“秋已尽,冬将至。”
展念,叶落方知秋啊。
不知何故,展念竟突然想起这一句话来。数月间,她一直刻意回避着佟清婉的死,以至于这无头无尾、不知所云的一句话,她从未细想。
胤禟忽觉膝上的那双手一僵,半晌,竟微微一抖。
展念面色发白,不自觉捂住自己隆起的腹部,手中慢慢沁出冷汗。
胤禟立即要去唤人,展念连忙拽住他,摇了摇头道:“无妨,只是……想起一些旧事,有点血气上涌。”
“何事?”
“‘叶’落,方知‘秋’。”
作者有话要说: “允禟,圣祖第九子。是时,上每巡幸,辄随。四十八年三月,封贝子。十月,命往翁牛特送和硕温恪公主之丧。”
这位公主是清朝唯一记载死于难产的公主,所以说古代生孩子真的是太惨了……
《清实录》记载,康熙评价老八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八也有点惨,什么难听话都被骂了个遍……
第49章 路远不可测
知秋和佟保被深夜唤入归来堂。
展念轻轻抬手,“坐罢。”
两人皆不敢坐。
展念微微沉了嗓音,“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知秋和佟保对视一眼,谨慎地于下首侧身而坐。
展念默然良久,终于开了口问:“知秋,郭贵人待你如何?”
“回福晋,很好。”
“我待你如何?”
知秋一笑,“更好。”
展念亦微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奴婢不敢忘记。”
……
“侍女知秋,见过姐姐,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展念,请多指教。”
“姐姐先歇着,一会儿咱们吃茶。终于给我找个伴了,炕几上的小食是京城五品记的,姐姐别客气。”
……
展念叹息一声,“却原来,京城从不曾有五品记。”
“是奴婢记岔了。”
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并非五品记,而是七品记。若为京城人氏,定会听出她言语间的小错。展念垂眸抚弄袖口的海棠缠枝绣纹,不动声色道:“你还告诉我,营地之西,有一好去处,唤做阿拉腾河。”
“是。”
“你先试我来历,后试我在主子心里分量几何,可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
“余下的,我替你说完。那夜,四皇子闯入我营帐,意识模糊之际,先说了一句‘来人’,后又开口说了一个‘只’字,如今看来,他真正想说的,乃是‘知秋’二字。他虽中毒,并非全无理智,本能选了一处自认安全的地方,可惜你不在,而我与你同帐的消息,你尚不及告知。”
“他设计于围猎之日,以‘百岁’之毒杀我,可他又怎知,我一定会去?对了,说到此毒,郭贵人死后,宫女落叶的房中亦搜出‘百岁’,虽说你早已入府,但离宫之前,确曾与她同居一室,那毒,是她的,是你的?”
“正是奴婢的。”
叶落,方知秋。
展念终于抬眸看向她,仍是那样娇俏烂漫的眉眼,那样没有半点城府、很难让人责备的眉眼,“这些,我皆不关心,我只问你一句,三十八年正月初五,宜妃所赠年糕里的药,是不是你。”
“是。”
“为什么。”
“去得匆忙,身上没带毒药。”
“你想做什么?”
“想让你死。”知秋说话时,面目仍是天真,连一丝一毫的狠毒都没有,“那个药虽然不好,但福晋正中毒休养,真闹起来,身体也会垮的。”
胤禟默然听了许久,直到这番话才终于变了脸色,面上皆是冰冷狠戾,“果然是你。”
展念只觉心间一阵寒意,然而眼中却温热一片,“知秋,你如今,还肯唤我一声‘姐姐’么?”
知秋俯身叩首,“奴婢不敢。”
“我在这世上,第一个朋友,就是你啊。”
“福晋错爱。”
展念迅速抹去眼中潮湿,神色重归漠然,“侍女知秋,背主忘恩,赶出府去,听其生死。”
“福晋何必留我的命?”
“因为我……”展念停顿良久,方重新开口:“舍不得。”
知秋的双手微微蜷起,她向展念三叩首,转身离去,仿佛只是终于做完一天的差事而回房打盹,仿佛明日仍要早起为福晋梳妆、管理内务一样,背影从容不惊,转瞬便融入外间浓墨般的夜色。
展念收回目光,淡淡看向佟保,“知道为何叫你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