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黑黝黝的树林,回了一句:“不会。”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邵南关心道。
“嗯。”徐佳荷前几天收到她短信一直没精力回,又觉得难以启齿,现在回头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养父去世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邵南一时沉默,她脸上敛去笑容,没看佳荷。
“想聊聊吗?”邵南为她打开一扇发泄的窗户。
徐佳荷又喝一口酒,脑海中闪现最近发生的一幕幕。她从季暮那里学会了信任,所以现在,她想把这份信任毫无保留地交给邵南,希望自己能有所改变,也希望邵南能看见她的另一面,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她愿意尝试。
初夏的夜风轻拂脸颊,有路旁栀子花的淡香,即使深夜依然能听见歇斯底里的蝉鸣。徐佳荷将过去的一切娓娓道来,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简述着自己正在经历的人生,那一点点的吐露,却在一点点治愈她的内心,像枝头的夏蝉一点点抽身离开曾经千疮百孔的盔甲,完成自我的蜕变。
邵南安静地听完,许久没开口说话,只是默默撑着双臂仰头望向星空,消化片刻才突然说:“我和你说过没,我是重组家庭。”
徐佳荷怔住,摇头。
“我爸妈都出轨了,两人在我高一的时候离婚的。我妈移民去了新加坡,而我爸和那小三好了一阵子就分了,和公司的另一个持股人结婚,对方有个儿子,比我大两岁,在国外读书。”邵南面无表情地说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徐佳荷一直注视着她,没说任何安慰的话,因为她了解邵南。
“我爸这个人吧,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都喜欢包装得很完美,他对我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倒是千依百顺爱扮温柔慈父,对我一向不屑一顾从不拿正眼瞧。所以我打小就叛逆,他说东我偏要西,他让我学金融,可我偏喜欢搞音乐,我也不清楚他怎么想的,总拿对付下属的那一套来命令我,呵,我真的无比厌倦。所以即使忤逆他没有经济支持,也要豁出去走音乐这条路,我就是想证明,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即使他也不行。”
徐佳荷听了这段话,打心底觉得邵南太有种了,活得明白透彻。她有清晰的人生规划,有想为之奋斗的音乐梦想,而反观自己,好像才开始慢慢摸索。
“怎么样?参观完我的人生,是不是活得像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邵南歪头冲她笑问。
“彼此彼此。”徐佳荷笑出声。
“你说活着怎么这么累?”邵南喝了一口啤酒。
没人回应这句话。
忽然听见微信的提示声,徐佳荷掏出手机,查看消息。
季暮:“我到家了。”
徐佳荷秒回:“好的,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邵南瞧她一脸甜笑,迅速凑过来,结果还是没对方快,只瞧见一闪而过的“晚安”,立即敏感捕捉到一丝异常:“佳荷,你这样的状态不对啊?”
徐佳荷心头一跳,收起手机试探:“哪里不对?”
“好像……”邵南拉长语调,瞧向她,“恋爱了一样。”
闻言,徐佳荷内心像一束烟花“砰”地升空炸开,被这句“恋爱了一样”施了定身术似的,身体动弹不得,甚至哑口无言。
邵南一眼看穿她的反应,脑海快速过了一遍与她接触过的人,很快就有目标对象:“季暮?”
“不是。”徐佳荷下意识否认,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或不是,你心里清楚。”邵南笑了,双手枕在脑后,两条腿撑得笔直,“喜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佳荷也明白,她垂眸闷闷地回一声:“可是,我觉自己不该喜欢他。”
“你俩到哪一步了?”
徐佳荷摇头:“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邵南侧眸看她,感到新奇:“佳荷,你完了。”
徐佳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完没完,她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无法控制她的心,于现在的她而言,不再仅仅是喜欢季暮这个人,对他的那份喜欢好像从知道真相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
害怕他知道自己的情感,害怕他因此疏远自己。
“别愁眉苦脸的,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想,我给你弹首歌。”邵南将旁边的吉他拎过来,抱在怀里。
“是你给了我一把伞,
撑住倾盆撒落的孤单,
所以好想送你一弯河岸,
洗涤腐蚀心灵的遗憾。
给你我所有的温暖,
脱下唯一挡风的衣衫,
思念刮过背脊打着冷颤,
眼神仍旧为你而点燃。
……”
徐佳荷喝着酒靠在椅背上,倾听邵南的低声吟唱,旋律熟悉的地方会跟着轻轻哼,她想起王菲这首歌还是她俩在酒吧第一次合作时,其中的一首,现在再听,往事历历在目。
凌晨,回到寝室楼,她们轻手轻脚地拎着吉他和剩下的两罐啤酒,还没走近门口,听见305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夹杂着女孩断不成句的埋怨。徐佳荷和邵南对视一眼,推开门,正好撞见千薇站在楚媛的身旁,低头安慰正趴在桌上大哭的楚媛,里面两人听见门口动静,同时抬头望过来,徐佳荷彻底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