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冷冽,四下静悄,谢琳琅沿着廊下走走,却也自在惬意。
回玉堂殿去的时候,走到殿外,忽然闻得有人在身后唤了她一声:“谢琳琅。”
这如珠玉般圆润清脆的声音,琳琅是听过的,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微笑着回过身,走到适才经过的丹墀前,冲那人客客气气屈了屈身:“韦姐姐。”
韦蔷是一个人出来的,想来是有话要对她说,琳琅对跟着的映雪使了个眼色,映雪便自觉地往前走开了些。
潞国公府的千金睥睨一眼走远的小宫女,神态高傲地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问了一句话:“我听说玄颐对你很好?”
这样的问题,倒让谢琳琅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正斟酌着答案,韦蔷就又替她回答似的,再次开口说道:“他对谁都很好,你不要以为他是喜欢你。”
谢琳琅心里发笑,表面装出谦和模样:“贱妾知道自己的斤两,万不敢这么想。”
“那就好。”
韦蔷冷哼一声,走上前贴近了,附耳,发狠再警告她道:“不过你还是得记住,玄颐,他是我的,并且只能是我的!”
谢琳琅能从韦蔷的眼睛和言语里觉察出,眼前高贵的名门大小姐对太子玄颐有着浓烈的爱意,这爱凛冽肃杀,早已不在爱应该有的温柔限度内,这样的女人,最是善妒——原来,早上宫门前那冷冷的目光,其实与玄颐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针对的只是她谢琳琅一人罢了。
养尊处优惯了的娇娇小姐,没有尝过任何苦头,总愚蠢地以为对谁都可以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嘴脸。
韦蔷与她擦肩过去了。
琳琅站在玉堂殿外,回转身冷眼看着连背影也满是一股子傲慢气的韦蔷,轻声徐徐说道:“若是换了以前的谢琳琅,你绝没有命回来喝下一盏茶。”
清素的晚宴后,皇贵妃着众人一起欣赏了梨园新编的舞,之后大伙儿便各自散了,大多女眷都是留宿一日,至次日离宫,只有少数家里住得近些的会趁夜归去,这少数人里,就包括了潞国公的夫人和女儿。
回东宫的路上经过崇德门,远远地,就看见有人提着灯在崇德门那边招手。
映雪听见熟悉的声音,看清那是小元子,便十分高兴地对谢琳琅说:“良娣,您看,太子差小元子来接咱们了。”
谢琳琅不怎么上心似的,挑眼瞧了瞧,最后只是淡淡应了声。
“琳琅。”
穿过了崇德门,刚想与小元子说两句话,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循声侧过头,谢琳琅看见了缓步走来的太子玄颐,她心头忽地一跳,也忘了行礼,只晓得呆呆站在那儿,问了一句逾礼的话:“你怎么来了?”
玄颐没有在意,他走到她跟前,对她笑了笑,说道:“刚从父皇处过来,临走时有内侍监过来通传说,玉堂殿的宴席快散了,所以就决定往这边来,想着或许能遇上你。”
“这哪是‘或许能遇上’啊!”小元子按捺不住,在一边喳喳叫道,“良娣你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呀,一出宣明殿就催我先到这崇德门来候着,他这是特地……”
玄颐冷颜觑了多话的小奴:“小元子,孤从不知道你长了两条舌头。”
小元子连忙像只寒蝉般噤了声。
在回东宫的路上,玄颐突然问谢琳琅:“韦蔷她有没有难为你?”
琳琅一怔,不过很快就弯起了嘴角:“我又没有得罪她,她为什么要难为我?”
玄颐心里松了口气,轻声应道:“那就好。”
那就好。
韦蔷也说过这三个字。
谢琳琅暗自揣测了一番,实在觉得东宫的这位太子,和那位未来的太子妃之间,相处的情状甚是微妙,她忍不住多了句嘴:“殿下,我看潞国公夫人的样子,是很宠韦小姐的……”
玄颐显然没能明白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对于她刚才提到的这件事,他点头表示了认同:“的确”。
“那么……韦小姐的心意,殿下竟不知吗?”
夜风飒飒拂过鬓角,玄颐的脸上忽然有了片刻微茫神色,那困顿的表情是很短暂的,随后他就抬起头,望向寂寥的夜空,轻语提醒道:“谢琳琅,东宫里只有一个女人的时候,日子是最好过的。”
“所以我该庆幸,对吗?”
“对。”
那是一声干净利落的回答。
第5章
过了一阵子,冬日的雪终于降下来了。
那是一个落着雪的悄静午后,谢琳琅正低头坐在窗前软榻上,手里一针一线认真缝着的,是一件玄色的狐氅,光阴漫漫长,也不知内侍往炉里添了几次银炭,等到她手酸了,想唤燕来端杯热茶来解解乏的时候,却发现殿上只剩了一个人——穿着内侍监服制的夜长生袖手站在垂地的幔纱旁,面容依旧温润,脸上神色极为平静,久不曾见,较之从前,他整个人好像是清瘦了许多。
心间倏忽一窒。
谢琳琅转而笑了笑,像个没事人一样,低下头又缝了两针:“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到东宫来找我。”
夜长生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往下落在了她手里的狐氅上:“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