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远撩衣坐下,提杯饮尽:“敬二哥。”
思鸿笑着和他碰杯:“也敬你。”喝完他望月,敲着杯盏弹曲调,“三年不见王都,短短数日,又要走了。明月何处不相似,人面不同,心境有共。”
楚思远倒酒:“但人已不是前人,二哥这么嗟叹便不同了。如今可不是疯疯癫癫的二公子,倒是三年康王了。怎么样,昌城可好?”
思鸿直笑:“马马虎虎来着,还是少年好啊,每天最大的乐趣不是逗弄周遭,就是讨心上人的巧,轻盈得很。如今不能回望了,梦一般,叫人想再梦几场。”
楚思远也笑,思鸿碰他的杯:“小鱼,也许你当初不和姐回来,才是最好的。”
“别,那可不好。”他笑,“便是走了,过后也要想方设法回来的。”
思鸿哼了一声,笑:“轴。”
两人闲话了几番,思鸿道:“我看皇室之中,你最逍遥。”
楚思远转杯于指间:“原来康王临走之际,是想找个逍遥人消遣。”
思鸿给他倒酒,将那机关鹰递给他:“三年前你送我一只,精巧绝伦,如今看我手艺,如何?”
楚思远敲了敲:“不如我,飞不远。带路传讯什么的,能飞出多远?花架子又多,费材料,做个观赏的倒是不错。”
“好歹有点用处吧,这么不给面子。”思鸿笑了笑,“花架子尚有可用之处,不像四弟,再兜着藏着,再好的机括也要锈掉了。”
楚思远似笑非笑:“二哥,你如今也学会弯弯绕绕的那一套了。”
思鸿自斟:“这不,生计所迫么。”
楚思远饮最后一杯,自怀里掏出一卷轴交给他:“我不爱藏话,康王且看便是,我的决心尽在上面。”说完他起身离开,端正行了一礼,“一路顺遂,王爷。”
思鸿也将一卷纸条递给他,等人走了才缓缓打开卷轴,眼皮一跳。
卷轴上,画着数十中兵家新型武器。
上有八字:“我不夺嫡,嫡者康也。”
他长叹一声,摇摇头把卷轴叠起妥善放到怀里,拎起酒壶与杯慢慢回去。月光照在肩上的鹰,寒光凛凛。
楚思远回到住处,打开了那纸条,上有八字:“弃定择康,佐我为帝。”
他无声地将布条焚毁,留下灰烬。
第70章
车队向皇宫而去,来时浩荡,回时离愁,两厢不一样。
不归在马车里摆弄着一枚令牌,罗沁在另一边,悄悄开一条窗缝,看背道而驰的车队。
不归叹气:“大典后便回去,家里都不让回,太苛刻了。”
罗沁放下窗,规规矩矩地坐着。
不归捏她脸:“你总是这样克制,孤鲜少见你大喜大怒,对心上人也如此,不觉着端得累?”
罗沁自若答:“跟随殿下太久,沾染了殿下的习气。”
不归轻拍了她发髻,哼了一声:“放肆。”
罗沁抿浅笑,垂了眼悄无声息地神伤。
不归靠回车厢,听着车上的铃声细碎,终于还是忍不住,扒了窗缝窥了一眼外头。
楚思远骑马于后头,虚虚握着缰,一只手臂上停着一只鹰,发尾随着骑马微动。
倒是如画。
不归见过即收,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令牌。
一枚振武令,一枚振武符。
她慢慢思量,虽则也没什么更好的安置了。
待回了宫,广梧宫这回是真正地热闹起来,前前后后宫人进出,忙得找不着北。
倾鸾宫被封,丽妃职权被夺,内务府却迟迟未下交权事宜。按资历来说,怎么也该淑妃接管,再不济还得柔妃暂代,上头却始终没有动静,只道朝从前来办。
这个从前,一跃就跃到了三年之前的从前,重新变成广梧、内务府牵头,该闲的闲,该忙的更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归已入前朝,后宫事宜只能交给副总管的罗沁,差点没把罗沁瘦削的肩压垮。不归只好修书去万隆,薛茹收到后立即回长丹,连夜回了广梧,和罗沁、萍儿一起扛下了重新洗牌的后宫。
淑妃那边似乎是存心添堵,将定王大婚的事提上日程,请内务府和宗人府开始操办,计划三月后大婚。
不归看了一会,毫不客气地批道,定王成婚事重,已请钦天监推算良辰吉日,应推至半年后,方得大成。玺印按下,生生推长了半个月。
据说回复传过去时,宫人一走,淑妃宫中就传出了瓷器摔碎的声响。
但没过几日,宛妗却悄悄来到广梧,向不归行礼道了谢。
广梧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待得夜深人静不归才有时间和茹姨歇话。
茹姨沏茶给她:“沁儿说祭天大典出了事,但这番调度,哪里像是贬惩?”
不归摇摇头:“能接便不是问题,只是辛苦茹姨您两头来回跑。”
“小姐说的什么,无碍,万隆一切顺利,小姐只管放心。”
不归抿了一口茶,舒服得不由一叹:“还是您沏的茶最好,兴许是许久不曾喝上,竟觉得您的手艺比从前更好了。”
茹姨浅笑,再沏了一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