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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澄_是辞【完结】(64)

  简明的池壁被她多添了些纹路,池中晃荡波形的水纹,有三株千瓣莲盛放。千瓣莲最细,雕的最难,阿阴一双玉手只在那时磨出了些薄茧,现下已经养的不见痕迹。旁边有凿地的椭圆石碑,被砍掉一块,好似在历史长河中飘荡着损毁了。

  阿阴知道,本来就是那般。她最后“池”字刚刻出一个点,手指划破,血顺着刻刀向下流,注入那点,再流淌下去。她却忍不住出神,看那永澄池水奔流,流的不是染了莲花馨香的清水,是血水。

  不是指腹血水,是心头血水。

  擦干血迹之后,她只那一点染的最深,抠不干净。像姑娘家额头正中的点颊,不是朱砂所作,是咬破手指滴出来的。果断握刀,先是“沙”的一砍,再是“啪”的一落,小块木料坠地,“永澄池”变“永澄”。

  年岁太久,阿阴记不具体。大抵是天佑年间,大唐即将倾覆,她把这看做是有关竺寒的天意。

  有多久没见到这座雕了,她算不出来。完成了的次日,就被毫无留恋地送给般若寺,当时的住持不知道法号是何,更不知永澄池名为何,感念收下。

  她暗自告诉自己:不求结果如何,但记路途苦乐。

  嘴巴好似许久未碰过水一般干渴,艰难地道一句:“着实精巧。”

  “嗯。”韩听竺赞同。

  她故作轻松,试图缓和,“倒是真想亲眼瞧瞧呢,对比下有没有画上这般精细。我想着,这画倒也可以作个拍品了,出自上海滩哪位画工之手?”

  他摇头,算回答后一句,开口接她前一句:“十二月初的拍卖会,到时候一起见见,我眼拙,阿阴懂的多。”

  “好。”

  这算是个约,三言两语间定下了。

  可眼前问题是:《永澄》失窃,韩听竺的人毫无头绪。

  若是为了谋财,攥着这么大个物件,定然想要尽快脱手。而弘社从上至下的人遍布上海滩,却一点风声都探不到,实属蹊跷。

  阿阴忍不住想,这其中是不是有鬼在作祟。鬼又贪图这木雕作甚?

  次日阴天,韩听竺照旧轻声出门,阿阴心中有事,睡不安稳,便紧跟着起床,收拾过后去找药叉。

  障月现下同药叉住一所公寓,甚至有好事的传,风流爱玩的罗公子实际男女通吃,为此阿阴笑了好一阵子。他见着阿阴早早来了,不顾还穿着睡衣,很是开心,可阿阴张口就是“韩听竺”,障月立刻撂了脸子,转身回房,紧闭着门。

  阿阴扯了扯旗袍前摆,转头同药叉理这么个事情。

  那人靠在个阿公最爱坐的摇椅上,样子也很是像个老阿公。闻言眼皮子动了动,很是不耐,“我想着,这情形怎么这么熟悉?我们阿阴姑娘曾经做鬼差的时候,就不辞辛苦地帮竺寒小师父捉五通,响彻鬼界,这莫不是又要旧事重来?”

  她肃了脸,有些正色,“哪门子的旧事重来,木雕是我做的,还不准我找回来?”

  他同样认真,“阿阴,竺寒当初不是曾对你说过,不要妄动。这也算做韩听竺的命数,你切勿莽撞。”

  女声幽怨,“可为什么偏偏是《永澄》……这一定是他在冥冥之中驱使,他许是怪我。我以为一千多年,般若寺早已化为尘土,《永澄》随着没了便没了,却不想兜兜转转,从长安到上海,它在寻我。”

  药叉眯着眼睛,有很多话想说,又不能全说出口,最终化作语重心长的一句:“你执念太深了,就不该来上海。”

  “你说的是最无用的后悔话,阴摩罗鬼执念不深,如何能成形?我不来上海见他,如何活下去?”

  药叉语塞看向窗外,乌云压城,不见艳阳,这种日子最适合鬼出动了。

  障月打开房门,靠在门框上,阿阴楞楞看过去,听那人冷声开口:“我劝你近些日子别离了韩听竺太远。若真有鬼作祟,没动陈万良,就定奔着他去……”

  阿阴倏地起身,拿了随身的丝绒手包失神向外走,几乎没了身影,缥缈留下句“先走一步”,很快听到门外汽车启动的声音。

  药叉看着障月摇头,“阿修罗道的恶神,竟开始做好事了?你心里有她,又何必教她越陷越深,还不如早些回头看看你。”

  他坐在阿阴刚离的沙发上,一双手很是修长,倒了杯隔夜茶好似作苦酒饮下。

  “何必教她越陷越深……可你拉的出来她吗?”

  满室无边沉默。

  罗刹国初见,她是鹤身。西域黄沙漫天之际,她变回了人,衣衫褴褛、乌发凌乱,眉眼却独具风情、写满故事。做修罗族抚额抵肩的礼时,他多加了个心眼,还摸了下心脏,是向女子示爱的意思。

  她不懂,也无意了解他,他亦不怪。可本是应了药叉邀请来大唐短暂游玩,就这么留下了。

  后来才知道,她两度远走罗刹,为的都是同一个人。药叉说,那是“僧人、善人、阿阴姑娘心上人”。

  他去过般若寺,竺寒师父在禅堂中央,听他讲一下午枯燥佛法,好像能懂得了一些,阿阴为何如此执念。

  那人太过美好。

  不是接连阴日放晴后耀眼的光,是屏风遮挡下透进的午后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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