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眼角的泪水被风一吹就结成冰,她拼命摇头,“我不走......”
冰天雪地,山里的冬夜萧索寒冷。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留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最后只会落得个没命的下场。
向来好说话的少女格外固执。
贺寻就笑了。
“你不走,我们俩留在这里都得死。”他耐心跟她讲道理,“你走了,我们俩好歹能活一个,明白吗?”
眼泪越流越凶。
时晚不应声。
谁都知道丢下一个重伤员要方便得多,可她怎么能在这时候抛弃他?
莫名其妙的。
她想起期初考试后的那个周一。
躺在床下,少年烧得浑身滚烫,神志不清。眼眸沉沉阖着,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开她的手。
和现在截然相反。
走到这里已经到了极限,渐渐的,右腿的疼痛随着神志一起模糊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坚持不了多久,贺寻啧了一声:“再说。”
把手放下。
扭过头去,他不敢看时晚的脸:“你和我本来也没什么关系,莫名其妙死到一起,让别人怎么想。”
雪继续落着。
贺寻仰脸。
盯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一片一片落进眼中。
他不愿和她说这样的话。
可他更不愿她被他拖累。
怀着赶人走的心思,这句话他语气凌厉。挟着寒风里的飞雪,听起来就分外不耐烦。
果不其然。
少女一个激灵。
默默站在原地。
她不说话。
眼睫上很快落了一层剔透的冰雪。
自觉已经达到目的。
靠在木屋的残垣上,体力消耗殆尽,神志便逐渐模糊起来。
只穿了薄薄一层衬衫,寒意尖锐地渗进骨血,贺寻疲惫地阖眼。
下一瞬。
身上却一暖。
连稍微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他吃力地抬眼。
就看见小姑娘咬着唇,把他刚才裹在她身上的衣服脱下,又伸手去解自己的外套纽扣。
和她一样。
她的外套软软暖暖,带着一贯的温柔气息,云朵般暖洋洋地裹住他。
风雪一如既往呼啸,山间冬夜很冷,落在他脸颊上的泪水很烫。
把两件厚外套全盖在贺寻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捏紧手电,时晚抬手擦干眼泪。
转身拼命朝光线处跑去。
*
楚慎之对二零零零年印象很深。
这一年他接手了一个新班级,班上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让人印象深刻。有看上去温文尔雅,潜伏了十几年未曾露出端倪的反社会人格,有一声不吭,转眼把反社会人格直接打进重症监护室的偏执少年。
还有平时柔柔弱弱。
却咬牙硬生生徒手爬上山崖的小姑娘。
跟着救援队一同在山上搜寻,几乎觉得已经没有希望。听见有人细细喊楚老师时他甚至以为是错觉。直到搜救犬急促地叫起来,回过头去,他才看见面色苍白的时晚。
山里温度低,穿得又少,头发散着,她脸上毫无血色,枯枝划出来的红痕便愈发明显。
毛衣袖子卷起,露出来的手腕细弱。
手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看上去就格外触目惊心。
后来跟着救援队一同去救贺寻时,楚慎之暗自心惊。
那山崖瞧上去不算太陡,然而积雪下尽是薄冰,有专业装备加持,他一个成年男子攀爬都很困难。
简直无法想象时晚究竟是怎么爬上来的。
然而到底是不幸中的万幸。
暴露在风雪中的时间有限,身上又厚厚地盖着外套,等到救援队赶到,躺在小木屋的贺寻只是昏了过去。
听救援队的队员说,这种天气,倘若发现得再晚一些,很可能就彻底没命了。
这么想着。
站在病房前,叹了一口气,楚慎之轻轻叩响门。
“楚老师。”
靠在病床上,正跟向洁小声地说着话,看见楚慎之来,时晚下意识直起身。
那日在山里待了太久,爬上山崖耗尽全部体力。待救援队找到贺寻,她终于支撑不住。
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时远志在床边抽抽搭搭地抹眼泪。而向洁正虎虎生风地挥动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扫帚,硬生生把教导主任,也就是秦秋的姑妈,直接从病房门口一路撵出楼门。
“楚老师。”冲楚慎之笑了笑,向洁随即板起脸,“我们家不接受调解,法律我也懂一些,不是说他有精神病就能完全不负责任的。”
出事的第一时间,除了叫救护车和救援队外,楚慎之也报了警。
这就是为什么教导主任会堵在病房门口。
时晚醒来后,来了好几波询问情况的警察。确定这是秦秋有预谋的行为,便做出了刑事拘留的决定。但因为秦秋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目前只能派人守着,还不能直接把人压到拘留所。
教导主任正好趁这个机会过来和稀泥。
“推的不是他们家姑娘,她当然不心疼。”看着自家女儿一脸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向洁恨不得把秦秋撕了,“我们家不需要那点钱!她还是留着帮她侄子请律师打官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