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她允了宁沅的主意。
今天宁沅便告诉了张昌,说与她不睦、说愿意对宁沂下手,只要在那之后还有人肯照顾他。
她看得出宁沅的壮志满怀。他的这个年纪,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刺激的。
可她有多担心?她虽已尽力地在暗中布了许多眼线,以确保事情不会出现差错,却还是怕那“万一”出现。
就在这短短几日之内,她多少次想跟宁沅说,这事不再继续了,姨母会去把一切收拾干净。
但她最终忍住了。
因为诸如这般的事情宁沅总归要经历,眼下还有她帮他兜着,哪怕迎来的是满盘皆输的结果,若她肯豁出自己的命,也至少还能保证宁沅无虞。
日后可就不一定了,若他在接触朝堂后遇到这般的算计,她未必还能帮他多少。
这样的历练于他而言多么重要。
所以啊,佛祖,我们谈谈……
凤眸微眯,夏云姒目光凌凌地望着佛像。
佛祖自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垂眸看着她、看着终生,以这副慈祥的面孔庇佑众生。
“可是‘慈祥的庇佑’有什么用呢?”夏云姒与他对视着。
“你对众生都慈祥,便会任由心善者被心狠者害死。”
“所以啊,我从不奢求你的庇佑,但我想凭自己的本事护住自己的孩子,你得允了我吧。”
“我姐姐已经没了,这账我不记到你头上,只与这人世间的凶手一一清算。”
“但宁沅若也出差错,我就把这两笔账一起与你算个清楚。”
“因果报应你最是清楚。”
“所以你不要在这样的事上招惹我。”
渐渐的,孩子的笑闹声穿过木鱼的空灵笃笃声,触动心弦。
“慢一点!别摔到!”宁沅的喊声传来。
紧接着夏云姒便觉背上一沉,宁沂挂在她脖子上疯笑。她也笑一声,背过手去把宁沂往下拽:“快下来!”
宁沅追进来,也伸手就拽宁沂:“快下来,别打扰姨母礼佛!”
宁沂松了手扑进他怀里,被他抱起来还在笑个不停,拍拍他的肩,奶声奶气地气人:“哥哥跑得慢!”
宁沅瞪眼:“你是不是找打!”
宁沂一双眼睛乌溜溜地望着他,无辜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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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姒摒笑,将宁沂从宁沅手里接过,三人一道回了寝殿。
已经到了该就寝的时候。她瞧了瞧窗外月色,估摸着皇帝今日应该不会过来了。
到底是新人刚进宫的不久的时候,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她还能在彤史里占据半壁江山已不容易了。
夏云姒估摸着今日侍寝的估计是苏氏或者顾氏。位份最高的这两位到底更合皇帝眼缘一些,虽不敌上次入宫的叶氏那样青云直上,得的赏赐却显然比旁人要多。
翌日众人是到德妃的永明宫问安,她犹是懒洋洋地睡了懒觉,起床梳妆时燕时进了门来,在旁福了福身:“娘娘,出了点事。”
夏云姒从镜子里看着她:“嗯?”
燕时上前了两步:“林御女从德妃宫中出来,不知是如何冲撞了苏美人,起了些争执。听闻……苏美人倒没想多计较,纪宝林却不依不饶。纪宝林的位份又压了林御女一头,就硬罚她在宫道上跪着呢。”
夏云姒眉心微跳:“德妃没管?”
燕时说:“出事的地方与永明宫和咱们永信宫相距差不多,德妃估计也是刚听说。”
哟,那倒有意思了。
这事要是德妃已经管了,那她不管也罢。德妃没管她却知道了,可不好装不知道。
纪氏又正好是燕妃宫里的人,她和燕妃也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怨呢,这不正合适么?
夏云姒便说:“去带林御女回来,也传纪氏来。记得跟燕妃说一声,别弄得像我平白动她宫里的人。”
燕时福身一应,这便去了。夏云姒仍旧不急不慌地梳妆更衣,待得二人进殿时她也还没收拾妥当,一名小宫女正跪在脚边帮她整理绦绳的流苏与裙摆。
林御女半边脸肿着,脸上挂着泪痕,与纪氏一并下拜。夏云姒从镜中扫了她们一眼,没回头,只轻笑:“本宫与贤妃德妃两位姐姐平日责罚宫嫔,都不敢出手掌掴,纪宝林好气势。”
纪氏维持着下拜的姿势,肩头微微一栗,声音倒不太畏惧:“林御女不敬在先,臣妾只是一时气不过罢了。”
夏云姒置若罔闻,仍从镜中凝睇着她:“瞧得出来,这是有人给你撑腰呢。”
纪氏没作声,但此时的安静自是等同于默认。
“你猜怎么着?”夏云姒一声轻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若没人给你撑腰,这事我懒得管。但既有人给你撑腰,我还偏要瞧瞧她能怎么着了。”
纪氏悚然抬头,夏云姒便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惊诧与不安织成一片。
在宫里头,通常是知道谁背后有主都要给三分面子的,于高位嫔妃而言更是如此。就算背地里再有什么深仇大恨,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她哪里料得到,这位宸妃娘娘今儿个偏就为这个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