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韧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指向身后一道紫地鸾鸟纹锦帘:“朕还有事要和你说,花小娘子先去里面避一避吧。”提声吩咐道,“宣他进来。”
外面脚步声响,这会儿出去就该和陈王撞个正着了。朝朝不敢违命,快步躲进了帘后。
她吃了一惊。
锦帘后雕床精致,锦幔低垂。四角点着炭盆。铜鎏金三足螭纹香炉中轻烟袅袅,一股清甜的香气弥漫其中,叫人昏昏欲睡。
竟是寝殿。
朝朝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忍不住又摸了摸袖中藏的尖利金簪。
新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看他刚刚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便是先前逾矩地拉起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应该是随手一指,没有多想吧?
朝朝说服了自己,很快被外面的对话吸引了注意。
“……选了安德殿,那边三面环水,只有一条路进出,太上皇在那边能静心养病。汪太妃娘娘会搬去同住,照顾太上皇。”
那是宗正寺卿陈王的声音,他说的是承平帝和赵旦的母亲汪贵妃?原来,新帝封了他们为太上皇和太妃。
赵韧问:“赵旦呢?”
陈王答道:“庶人赵旦按例该逐出东宫,别处幽禁。”
赵韧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你倒会安排。”顿了顿,“让他去安德殿侍疾。”
陈王一愣,应道:“是。陛下仁慈。”犹豫了下,又道,“还有一事。庶人赵旦与花太师孙女的婚事原定一个月后,如今……”
赵韧冷淡的声音响起:“皇兄很闲吗?”
陈王哆嗦了下:“臣,臣还要去忙太上皇迁殿的事,臣先告退了。”
赵韧又叫住他:“太后可安置妥当?”
陈王道:“娘娘已搬入寿康殿,几位王妃公主得了信,都赶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来了。”
朝朝恍然:难怪会在朱雀门碰见寿安长公主。原来是赶着来讨好新太后了。
外面又有人求见新帝,汇报京城重新布防的安排。
这一次讨论的时间更长。朝朝听不懂,更站不住,龙床不能坐,就在靠墙的罗汉榻上坐下。空气中清甜的香味似乎越来越浓,催人欲眠。她打了个呵欠,努力保持清醒,眼皮却不知不觉越来越重。
赵韧打发走了新任的殿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移海,龙渊阁大学士简知远几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从昨夜到现在,他马不停蹄地布置一切,稳定局势,到现在还没合过眼。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感到了疲累。
谈德升轻手轻脚地走近:“陛下,小的帮你捏捏?”
赵韧摆了摆手,想起一事问道:“她哭过?”
谈德升料到他要问,早就打听清楚:“据岳将军说,花小娘子进宫时遇到了寿安长公主,长公主说了些难听话……”一字不差地将寿安长公主的话说了出来。
赵韧冷笑一声。
谈德升小心翼翼地问:“长公主有失体面,是不是……”
赵韧道:“不必,暂时留着她,还有用处。”又揉了揉眉心,问道,“她呢?”
谈德升道:“已经睡着了。”
赵韧往锦帘方向走:“朕去看看她。”
谈德升欲言又止:“陛下,花小娘子有婚约在身,他们这些士人之家,最重名节……”
赵韧看了他一眼。
谈德升不敢说话了。
赵韧道:“朕心里有数。”自己掀帘走了进去。
锦帘后,光线幽暗,朝朝趴在罗汉榻的小桌上,玉靥酡红,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赵韧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转身走到铜鎏金三足螭纹香炉前,打开盖子,拿起旁边的铜错银饕餮纹火钳将里面的香掐灭。
他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重新捡了一块香点燃扔下,这才走到朝朝身边。
第3章 乌龙
朝朝又梦见了鹰奴。
风声猎猎,两侧的群山与丰草飞速后退。她心跳如鼓,任由少年抱在怀中,共坐在一匹飞驰的高大黑马上。
他们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纵马飞奔,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偶尔能看到,雪白的羊群出没在碧绿的青草中,带着皮帽的羊倌笑着向他们挥手。
速度越来越快,朝朝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迫不得已,将脸埋进了鹰奴怀中。他搂紧了她,然后,她听到了他的笑声,以及震动的胸腔中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在太阳落山前,他们钻进了大山,在山腰上将驮了他们一路的黑马放走。
朝朝细白的手指梳着黑马的鬃毛,恋恋不舍。
鹰奴道:“达罕儿部被我劫了新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顺着马蹄印找到我们。你要喜欢,我以后给你买一匹更漂亮的。”
朝朝知道他说得有理,闷闷不乐地放开了黑马。
鹰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带,将她牢牢绑缚在背上,又背上行李,专捡没人走过的地方往山上爬去。
一路不知经过多少险处,最后他们顺利找到了一个干燥的山洞。
鹰奴用枯树枝做了个地铺,又从行李中找出羊皮袄子铺上,拉着朝朝在上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