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被悬空钉在树上浑身鲜血淋漓看不清面目的人,血从那人身上直淌而下染红了树根,在垂悬的双脚下积聚成一方血洼,浓红至黑的衣角上一滴滴的血水还在不断落下。
画面十分的模糊,然而鼻尖的血味却让叶阑声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切身真实。他像是浑身被抽了力气似的感到体力不支,就在脚下平地一个微微踉跄时,斜里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抓住了他。叶阑声下意识的借力反扣住那手腕。
“叶阑声,你怎么了?”白葭离得近,一眼见到叶阑声嘴唇苍白,面色古怪,心下不由一急便三步并两步赶来扶住他。
在白葭的声音传入叶阑声耳朵时,他才得以从那真实的恍惚中脱身。画面消逝的背后是一双带着疑虑,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不会是贫血吧?”白葭一时间忘了眼前的叶阑声是归墟的提灯者,兀自推测道。
“没站稳罢了。”叶阑声从白葭的胳膊中抽回手,冷声道。
就在此刻,小镜之上的白光中凝聚起一道淡薄的黑影,那个黑影里慢慢的现出一个黑衣男人来,男人似乎有一种时空错叠的混乱感,神情恍惚,然而看到地上两人时,眼神却猛然一清,“澄心……阿池?”
这低沉的声音如此熟悉真切,如同数百年前记忆中一般模样,地上的两人闻声,双双抬头。
白葭听着这声音脑袋猛地一滞,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这个声音和当初的那条黑蛇所发出的声响完全一致。
第27章
“沥泽哥哥。”龙澄心张嘴叫了一声,松开手失神的向前走了两步。那白光耀眼,她金色的眼瞳竟是一眨不眨看着黑影慢慢浮现出白光。
敖沥泽一身黑衣,剑眉入鬓,星眸漆黑,目光冷锐,苍白的皮肤和冷硬的脸部表情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可怖,异常冷厉。
白葭看得一愣,却是很难把眼前这个颇具病态感的男子和那条狰狞丑陋的黑蛇对等。
龙澄心近乎失神的望着敖沥泽,因这失而复得而激动欣喜,只觉得眼眶又痒又热,但她咬住嘴唇硬是把泪憋了回去,声音哽咽,“几百年了,我终于再见到你了……沥泽哥哥。”
在她微微笑起的时候,那一行积聚了百年的泪却还是自眼角一下渗出。
“澄心……”敖沥泽垂眼看着记忆中那个任性娇俏的少女出落得如今这般钟灵毓秀,眼神像是被潮水浸透的沙子软了下来。
身披霞缕嫁衣,头戴紫霓锦纱的龙澄心灵气逼人,简直美丽得不可方物,他的心中既是惋惜滞重又是欣慰难以,眼底极其细微的光寂寂熄灭,“澄心,今天出嫁就不准再哭鼻子了,现在的你比我曾能想象到的还要漂亮。”
南淮池同敖沥泽自幼相识相伴,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敖沥泽的话让他心口的伤一下刺痛起来,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沥泽——”
听到那熟悉的称呼,敖沥泽却迟疑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应对挚友那复杂的目光,他沉默的视线最后落到南淮池心口的湛碧之上,只见白气缕缕若烟从伤口渗出向着自己的方向袅袅飘来,他眉头似有不悦的蹙起。
“够了阿池,你以龙气为引凝起我的意识,会消耗你的元神致使寿命骤减,元气大伤。”
什么?凝聚起意识竟会需要消耗元神?
龙澄心正为那一句由衷的夸赞暗自心中酸楚不已,此刻闻言一震,霎时回身,直直盯向南淮池的眼中除了焦虑外还有一种似是受了欺骗的无声质问。
敖沥泽见南淮池不动,没有要止息的意思。他的视线从那蜿蜒的湛碧龙形往上慢慢落向南淮池,只见一顶缠绕的橄榄金枝冠环在额间,在漆黑的发丝间熠熠生辉。金冠之下,是一双如同金轮曜日映照深海的眼瞳,是一张沉稳坚毅的脸。
“一直以来你的愿望不就是守护龙族一众么?若今日你消耗了元神,往后你一个病体拖沓的虚弱族领又要如何带领保护龙族?”
话说得切中要害,敖沥泽向来比谁都了解南淮池。
果不其然,南淮池闻言,眉目间神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索然寂寥。他抬眼去看敖沥泽,抬起手以指尖点向自己心口。那条湛碧的蜿蜒龙形像是被什么吸引,竟是环绕着指尖迅疾游动起来,最终猛地一蹿,钻入了指尖所指的心口。
每一个王者都必须懂得割舍,权衡,要接受放弃和遗憾。那个正直的少年在百年后终于愈来愈接近年少时自己心中向往的那个王。
敖沥泽迎着南淮池的目光似是无声的赞赏,继而视线又留连于那个在自己心中一直不曾长大的少女身上,目之所向的龙澄心却根本没有察觉,而是满心却担忧着南淮池。
他不着痕迹的掩去了心中的萧瑟,削瘦的脊背挺得笔直,负手紧握成拳,傲然而立。“阿池,我们三人自小一齐长大,可惜我如今却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我把我们任性的小公主交托给你了,从今以后你要替我好好守护她,使她一生无忧快乐,朝暮不知何愁。”
“我会的。”南淮池知道敖沥泽说出这番话是多么沉重艰涩。他像是吐出一个誓言,郑重点头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