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妨碍女子天性——一颗八卦旺盛的心。其实仔细说来,此般场景看在她眼中,便如欣赏一出折子戏、读本艳.情小说一般。也许时常会有共情之感,却也终究只是局外人罢了。
想到这是幻境之中,又偷摸地移开掌心,明目张胆地看去。却忽然起了一阵大雾,那两道雪白身影在雾中急速倒退,一时间飞沙走石。
木谣被细沙迷了眼,拿手揉着,耳边由远而近传来潺潺水声。荷宅四周分明全生素枝绿叶,哪来的水声?她从疑惑中挣醒,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河边。
夜空无有繁星,只一轮明月高悬。澄澈的月光洒下,水面波光粼粼,河的对岸是漆黑的森林。
一件羽衣展开披在她的肩头,香气在空中飘散,有人把她轻揽入怀,呼吸微热,吹拂在脖颈。
木谣摸了摸袖口,听见自己说:
“你替我缝好了这衣裳?”
她蓦然清醒。原来这不是她。眼光所掠处,纤长的指摸着羽袖边缘,其上绣着一只淡金色的狐,盖住了原先的破损。很精致细腻的手法针线,看得出缝补之人的认真。
木谣又听见自己叹道:
“唉,你总是这样全能,学什么也是极快,竟连女红,也不过习了三五日便到这样地步……倒叫我这身为女子的,自惭形秽。”
少女揶揄着,悠悠叹息,如流水脉脉。木谣暗感疑惑,上一次还是本体,这一次竟成了附身的游魂?如此幻境,倒真是玄妙。
现下,这副身躯的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似乎只能与之分享五识。她透过原主的视线,看向河水之中,竟不再是云雾氤氲般朦胧模糊,只见倒映的少女容颜,雪肤香腮,唇如菱花含朱,目如秋镜剪水,眼下泪痣却盈盈妖艳。
五识共通,自然包括触觉,木谣清晰地感受到一只手臂横在她腰间,那手臂微微地紧了紧,有人贴了上来,在她耳边说:“我这样做,你可欢喜?”
气息微撩,她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栗,这声音,实在太具有蛊惑意味了。心脏狂跳,原主则不语。气氛沉默了片刻,身后人忽然把她扳了过来。
滚烫干燥的指抚上她的眼,在那泪痣处缓缓摩挲。木谣看出他神情有些不对。金眸虽仍澄澈空灵,却有秋波暗转。向来冰雪般的玉面上,染上一点微红的颜色。凝睇着她,气息不稳,眼角眉梢忽掠过万种风情,斜飞入鬓。刹那间如开出桃花万里,芳华灼灼。
这般可怕的美貌暴击,木谣在晕眩、在发懵,原主却淡定得不像个凡人:
“我不欢喜,”她微微别了眼,没再去看那倾城容色,木谣松了口气,听得她轻缓道,“你是不是在来之前,又遇上了那九尾狐?”
他伸手来别她的发,嗓音低哑,“我不晓得会遇上她,我本是绕路回的。她还说要教我上次的事,但我忍住了,没同她搭话。”
略带期待的眼神,像是等待夸奖的宠物。怀里的女子“唔”了一声,轻轻把他推拒开来。
不灭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有点茫然,眸光隐隐委屈,青丝如网笼下,偶尔一两丝拂过雪白的面颊。
半晌,雕琢般的手从广袖里伸出,“我有点难受,阿谣。”他抬眸,满脸写着“要抱一抱你才能好”。
少女却幽幽叹息,眉心怅然,纠结地看他:
“你这是中了九尾狐的媚术了。喏,去冷水里泡泡便好了。”手指稳稳地指向暗夜里的河水。
“为何?”他微侧头想了想,用一种惹人怜惜的神态望着她。薄唇轻吐三个字:
“我不懂。”
木谣心尖儿都随着这三个字颤了颤,少女却好似一颗冰做的心脏:
“你不懂的事多着呢,岂差这一件。”转身就要走,他却拉住了她,又亲昵地挨上来,下巴搁在她额头处,讨好地蹭:
“不如,你再教我,好不好?”
“我不能教你,”她有些支吾,拂开他的手,咳了声,“这种事,我是教不得的。”
“那……”
她柳眉一拧,严肃叮嘱:
“也不许去问九尾狐。”
他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目光潋滟,于月光下凄凄看来,颇似被人遗弃的小犬。雪雕冰砌般的人儿,一朝寒霜融化,眉眼犹胜春水动人。
大约是实在难受,而她又始终无动于衷,他便惆怅着,徐徐背过身,一声不响地下了水。狐狸大多是怕水的,不灭却并无异样。
便这样裹着白袍淌过水草,缓缓浸入水中。许是河水冰凉,冲淡了躁意,他若有若无地发出喟叹。乌发被水浸湿,贴在面上,衬得容颜似雪、秀雅冠绝。少女在沙汀上抱臂,俯视水中的他,久久地出神。
甚至连一只修长玉手悄悄从水中伸出,靠近她脚边也未意识到。
木谣更是怔愕,心想:原来含情凝睇、面若桃花这样的词汇,并不光适用于女子。
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
若说风荷是雅正温柔如月光,他便是热烈纯真如艳阳。相同的容颜,却是两个极端。
她还在失神,脚下一紧,整个人猛地被往下一拽,踉跄往前滑去,“噗通”一声,激起大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