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我的身份,这还真是奇妙的一句话。我有些感兴趣地问:
“所以你那封信里,‘憎恨的灵魂’,是指刚刚那俩人么?”
——如果神明对我所受的苦厄视而不见,那我就将一切出卖给魔鬼,祈求他带走我所憎恨的灵魂。
她寄给我的信如是写道。
六月二十四日、晴
维森特并没有给我答案,她离开的时候脸色十分苍白,眼睛却愈发地亮,那纯净的蓝色像一片大海,容纳了许多我用言语无法说清的东西。
我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好奇,忍不住违反规定查阅了她的生平经历。
维森特,二十九岁,大学老师,有一个交往了十年的男友。
寥寥数语,普通极了。
只有一点,她有一个疼爱有加的弟弟,在两年前失足从家里的阳台坠落,当场死亡。
当时维森特正走到楼下,弟弟的身体就摔落在自己的面前,溅了她一身的血。
洒满一地的脑浆血液、亲人冰冷的尸体、此起彼伏的尖叫、再加上周围事不关己的喧哗,我略略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当时并不是我去处理的,而是另一名老前辈。前辈的记载少得可怜,我无法得知更多的消息。只知道,从那以后,维森特开始服用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男友克里恩也与她分居了。
维森特的男友……
我忽然想起什么,翻开随身携带的黑色册子,寻找克里恩的名字。
六月,七月,乃至明年,都没有关于他的记录。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
昨天撞见的那对男女,男方就是克里恩,这一点,我很确信。
六月二十五日、阴
喂饱了伯格比尔,我出门工作了。
午夜刚过十分的时候,我收到上面的紧急通知,Pantheon大学发生了一起命案,不在当天黑色名单上的人死去了。
一个女学生,被人注射了麻醉药剂,然后凶手将其残忍碎尸,尸块装进保洁袋里,扔到了宿舍楼下。
这桩命案震惊全市,成为让警官们感到十分棘手的悬案。同时任务在身的我也遇到了更为棘手的事——这个女学生的灵魂无法回收。
——不,是根本找不到她的灵魂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我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查看那些尸块,碎成这个样子,灵魂不可能还附着在上面。
望一眼人群,我再一次看见了维森特。
她揽着身旁女伴的手臂,笑得如同白玫瑰般柔软。她的女伴看起来却很不轻松,嘴唇一直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尖叫出来。可是没有,她只是最后克制地看了一眼血淋淋的现场,拉着维森特匆匆走开了。
我跟了上去。
——
这么晚了,两个女人走在街上,是要到哪里去呢?
我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身后,冰冷的风很好地掩藏了我的气息。
“梅琳,你饿吗?”我听见维森特温柔地询问。
“不,不,”梅琳还是那副惊惧的样子,她用一双同样美丽的蓝眼睛瞪着维森特,不可置信地说,“这个时候,你怎么还问得出这样的话——”她痛苦地捂住眼睛,“维森特,这样做不对,我不该帮你的。”
“梅琳,我最好的朋友,”维森特有些无奈地叹着气,“你难道是后悔了吗?”
梅琳就那么看着她,浑身发抖。
维森特的神情一定非常可怕,因为她说话的语气就已经很吓人了:
“为什么每一个我那么那么喜欢的人,都总是要伤害我、离开我呢?”她的手抚摸着梅琳的脸,上下摩挲,“我可以不追究你将我灌醉讨好你的上司那件事,但是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只要你乖乖的,那么把那个变态医生杀死的事,我也可以做到哦。就像一个小时前,我们对莎莉娜做的那样。”
她“咯咯”地笑起来。与之相反的,梅琳却崩溃大哭:
“你疯了,维森特!你真的是——你这个疯子!我,我怎么会帮你?我甚至不认识那个莎莉娜——”她神经质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哭喊起来。
“因为你有罪,你害怕我。”维森特冷冷地看着她,“我亲爱的朋友,后悔了吗?想去自首吗?”
梅琳几乎夺路而逃。
然而维森特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手中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就从后背扎进了梅琳的心脏里。
与此同时,我手中的册子在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出现梅琳的名字。
风停止了,血腥味凝滞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月光下,维森特用洁白的手绢擦干净手上的血,朝我致歉:
“不好意思,安普大人,让你看到我这么不淑女的一面。”
我摆摆手,死亡对我来说,是多么司空见惯的事。只是——梅琳的灵魂——竟然也消失了?!
六月二十六日、晴
上面对我下达了死命令,让我务必揪出扰乱了生死秩序的始作俑者。我心里很清楚那是谁,却并不想那么快将她送到地狱里接受审判。
我认为谜底还没有揭开——
伯格比尔还在我脚边挨蹭,它一定是闻到了我身上沾染的尸体与鲜血的气味——这个贪吃鬼!我踹开它,它委屈地嗷呜一声,缩到一边补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