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写书信,握笔的姿势竟然都有些生疏了。一封家信竟至两个时辰才写好。也莫怪我字丑,大夫写多了方子,写出来的字大多都是像这样鬼画符似的。不过你若识不得也没有关系,回来我可以念给你听。
哦,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许多那个地方新鲜的钗环图样。自第一天便收集了,均妥帖收在怀中,不曾离身。
木槿不大会说话,便言尽于此罢。
待我孑然归来,也不知家中迫秋,东岭棠梨,可复如初?
(慕荷改名慕甘白。甘白,即当归。慕甘白,木当归。)
第8章 南风知我意
南风知我意
文/杳杳云瑟
前言:
她对他是久处生情,却不知他早已对她一见倾心。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倘若我生如夏花死如秋叶,你能否成为,我黯淡生命里唯一的星光?
【壹】
这一天是个极晴朗的日子。
南芜转到园中晒了会太阳,待全身的筋骨舒朗了些,才缓缓踱去清净斋。
门口等着的丫头笑迎上来:
“姑娘,云先生道今日天气晴好,便主张在院中设了书案教习。小蝶顾虑姑娘身子,自取了件披风来。”
说着,将手中一件素白云锦披风抖擞展开,披在南芜身上。
南芜的手指在颈前系着带子,微微偏头问小蝶:
“先生候了许久么?”
“并不曾。”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南芜扬脸,正看见声音的主人立在门槛上,面容雅致,一身清隽的长衫。
“先生。”南芜有礼地唤了声,云简颔首,她便迈步跟着他往书斋内去了。
果然见到院子里摆着长几矮凳,紧挨一片修翠的竹林,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斑驳洒于长几上搁置的洁白卷面。
南芜坐下,蝶儿规矩地退守一旁。
“上次的文章,可都记清了?”
“是。”
“你将内容与所得感悟默写一遍,算作温习。”
南芜低眉,握起笔。
云简看她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赏心悦目之余,感叹这姑娘不知比学堂里他教的那些小子长进多少。
他点头道:
“不错。”
忽闻风声吹动竹林飒飒,语气便含了轻松笑意:
“今日这一课我们便来讲诗经,《卫风·淇奥》。”
说讲就讲,他缓缓踱步,将那四言古诗低声诵来,一时间叫人恍如清风拂面,明月朗照。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他诵了一段,发现南芜拈着书页,慢吞吞地诵读一遍,轻轻锁眉,一派苦恼的模样,不觉莞尔。
却听南芜“唔”了一声:
“君子。”南芜弯弯眼,好像是笑了一笑,却因她不常笑,唇角勾动的弧度极浅,仿佛她生一般寡淡易逝,更显眉目薄凉。
支着下巴,她状若懵懂地问:
“君子,是指先生这样的人么?”
先生愣了一下,凝视她,突地移开目光,长睫微垂,半晌,抿唇一笑。
南芜无法形容那样的笑。清丽,优雅,醇美。却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着边际的苦涩。嗯,有点像先生上次带来的西洋的甜点。
Tiramisu。
她低下头,舔了舔唇。
【贰】
先生走后,南芜也回了房,一个人拿着本书,卧在摇椅上发呆。
小蝶匆匆踏进屋里,叫道:
“姑娘,太太回了,方才遣人来请姑娘,说是有事要跟姑娘商量。”
“商量?”南芜摇了摇头,“她什么时候要与我商量了,什么事,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谈何商量。”
比如让先生来南家教书。
比如当年将阿秋赶出家门。
南芜起身,小蝶递来披风,她拒了,道:
“你忘了么,母亲不喜我穿素色的。”嫌丧气。
小蝶明了,捧来一条杏黄绣花对襟长裙让南芜换上,这才衬得气色好看了些。
不多时,南芜从太太房中出来了,脸色却比去时更苍白了。
小蝶相问,她摆摆手,走了几步,扶着路边一棵老槐“哇”地呕了出来。
却只呕出一滩酸水。
小蝶惊乱喊人,被南芜狠狠地扯住。她接过小蝶的绢子,掩唇咳嗽两声,笑道:
“我不碍事,不碍事的,只是有些难受。”
“姑娘,可是太太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小蝶快急哭了。
“母亲是天底下最仁慈的母亲,她说的一切都是好的,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南芜攥着绢子,攥得那样紧,指尖也抹上湿腻的猩红。
第二日南府宴客,南芜称病不至。
饮下一碗千叶莲熬成的药汁,才觉得胸中闷燥之感去了些。
南芜不由得暗暗苦笑,这身子,这身子。
想着府中忙碌,园子里应当十分清净,南芜便携了一些小食,欲要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她本意是带几壶酒,酣饮一番,被小蝶死命劝住,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