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凑合吧,”郑大年说,“不过我一般是不到这儿来消费的,一般我都去‘上帝乐’和‘新贵都’,这里是档次低了点儿。主要不是在人,主要是设施不好。”
“我原不知道你家就在左近的,假如知道的话,我一定——”
青海故作内疚和不知情。郑大年从容地摆摆手:“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你在这里工作,啊,怎么样,能适应吗?”
“刚从学校出来,自然要多吃点苦、受点挫的,不过习惯了,也就好了。”
“青海,我是要郑重批评你几句的。我问你,高考你考了多少分?”郑大年变得老持成重起来。
“四百三十五。”青海如实回答。
“考得不错嘛!”郑大年欠了欠身,“当年我考高中的时候才考了二百来分的。当时你为何不通知我,就突然放弃了继续读大学的机会?”
青海吱唔:“我,我是不想麻烦你么。你那么忙——”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郑大年冷不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你,你说是不是?你的分数本不算少,既然再少一点又何妨?只要你想继续把书念下去,只要你想和其它同龄人一样走进大学,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学生,大伯都可以帮你实现啊!这也没什么困难的嘛,顶多也就是多砸进一些钞票而已。而十万八万的对大伯来说,是不算什么的。”
“是我自己讨厌了读书,”青海坦白,“我爸妈当时也极力劝我复读的,他们对我都是抱有希望,都希望郑家能出个大学生的,可是我自己什么根底,我自己再清楚不过——读了十二年的书了,我真的已经读腻了,甚至有时候一见到课本和习题,就有一种要被五马分尸的恐惧感。”
“唉——”郑大年表情黯淡,“郑家出不了大学生,是不能怪你的,是祖坟的风水不好,这我请人算过的。那你也不应该偷偷摸摸的找了工作,也不和我言语一声!而且还工作在我的家门口!你这不是丢我郑大年的人嘛。郑大年的亲侄子只配刷刷碟子洗洗碗么?”
青海知道自己理亏,便封住了口舌,一声不吭地盯着大伯看。
郑大年换了温和的语气,“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是为你的这些冲动做法,或许你是想早点独立,我也无可厚非的。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留在酒店过年,你把家人都忘记了么?可他们并没有忘记你,这不,你爷你叔还有你爹妈都大老远地赶来看你了,现在在我家里等着你呢,你如果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过去拜个年罢!”
听了这话,青海傻眼了,就瓷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和母亲竟然来到了城里来看他!不论出于什么缘由,内心里先愧疚了三分。他想,自己这次是罪孽深重了。
随着大伯来到家里,客厅里坐满了人,青海最先看到的是母亲,母亲此时正帮着伯母扯毛线,脸上依然显露着坚毅的笑,青海叫了声:“妈!”母亲蓦然回转头,见到儿子的一瞬间,一向争强好胜的她,眼泪却一股股地流淌下来。
伯母兴奋地说:“呀,是青海来啦,快坐快坐,吃饭了没,我这就跟你弄饭去!”从冰箱里端出了几份冷食,又从电锅里盛了一碗饺子来,青海面前就摆满了饭菜。
青海也看到了父亲,父亲抽着纸烟,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沉默着不说话。
青海叫了声:“爸!”
父亲面色冷峻,双神无神地瞅了他一眼,闷声说:“给你爷爷嗑个头。”声调里却带有不可违背的威严,父亲从来不曾如此威严过的。
祖父虽年过七旬,却满头黑发,精神矍铄,没有一丝衰老的迹象。
青海走到祖父跟前,唤了声“爷”,跪在地上就叩了个头。
祖父说:“好好,青海又长了一岁。”掏给压岁钱,青海一再拒绝,父亲说:“你爷给的你就拿着,别负了你爷的心意。”青海就悉数收下了。
父亲接着说:“给你妈嗑个头。”
青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望着一脸沧桑的母亲,心口就火辣辣地疼。母亲忙摆手:“算了算了,青海你给伯父伯母还有你四叔拜个年吧。”
青海一一拜过,郑大年夫妇没说什么,四叔却嚷嚷开了,四叔:“青海,莫怪四叔嘴长话多,你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吧,大过年的不回家孝顺父母,反倒呆在外面的酒店里头挣那些零用钱,你说你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四没钱花了找你叔啊,四叔还在乎那点打牙祭的钱吗,你个混小子!”
然后排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硬是塞进了青海的口袋里,“四叔赏你的,不要也得要!”
青海觉得对不起任何人,是他的任性和顽固使得大家都在关心着他、担忧着他、记挂着他,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心理变态了。
想想看也是,大过年的,人人都在围着饭桌陪着亲人吃团圆饭、说祝福话,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而瞧瞧自己呢,成了什么样子?自己随心所欲也就罢了,还害得父母亲人为他担心落泪!
郑青海,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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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田田的性格里有着非常固执的一面,她既决定了要嫁给郑青河,这决定是再无法改变的,这不,新年刚过,她已经在着手准备出嫁的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