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多挨了几个浪头,差点被掉落的木板砸到身子,还被迫在海里多泡了一刻钟的“温泉”。
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刹那的耽搁都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多亏他采取行动及时,否则她措手不及,一准在这儿壮烈了。虽然不一定死,但也够受的。
佟彤早就看出来,这人嘴上不饶人,但内心还是颇有柔软之处的。
所以她诚心诚意地道了个谢:“多谢你。”
希孟闭着眼,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楚楚可怜的卖萌之意,怔了一怔,这才轻轻笑出来。
“你不辞辛苦的来找我,出了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啊。”
佟彤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嗯,我……”
“不然传出去,在文物界的脸往哪搁。”他轻描淡写加了半句。
佟彤:“……”
友谊的小船好像又不稳当了。
希孟浑若不觉,擦掉自己身上的碎木屑,冷静地说:“你的衣裳太湿了,外衣脱下来拧拧。我怀里带了几件干衣,虽然浸水,但未湿透。你若不嫌弃,可以换上。”
佟彤全身是水,身上的“温泉”早就凉透,整个人有点蔫,也就乖乖听话。
……拼房都拼过了,没啥不好意思的……
虽然是在别人的创作层,但眼下黑灯瞎火,旷海无垠,应该不会有人瞧见……
“那就谢了。”
希孟作为千年老祖宗,很有风度地转过头不看。但小艇太狭小,他移了目光,余光还是看到她半个身影,忍不住抿起了唇,翘起的唇角和紧绷的脸部肌肉拉了半天锯,最后,一丝微弱的笑意冲破层层阻碍,在他脸上扩散开来。
佟彤恼羞成怒:“看啥看?没见过打底衫啊?”
她的外套是小昭帮忙弄来的僮仆装扮,本来就是粗布,浸了海水之后,那质地惨绝人寰,粗糙度跟工地上的编织袋不相上下。
她只好脱下外袍,里面赫然是某宝爆款纯棉针织打底衫,胸前还有英文字母……
这对比太过滑稽,他就算再修炼一千年也绷不住。
小昭毕竟不是什么大牌文物,创作层比较粗糙,这个服装师当得也很潦草,得过且过,给她披层皮就算完成任务。
佟彤刚从海里挣扎出来,模样算不上优雅,打底衫浸水之后严重变形,该苗条的地方一堆褶子,不该透的地方乱透,要是现在拍个买家秀,那卖家估计得给她发红包求删除。
她刚刚自卑了两秒钟,发现希孟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
他一头长发湿淋淋的垂下来,乌黑而朴素,由于此前一直束发的缘故,几缕发梢带着惯性的微卷,凌乱的垂在肩上,时而被海风吹得扬起,贴在脸颊脖颈,他不得不一次次的拂开。
他脸上一条红痕,盖住了红色的泪痣。身上的衣服被碎屑残骸划出不少裂口,手背上几条血痕。
而他手臂上……
她倒抽一口气。
“你你你……需要包扎一下吗?”
他进入创作层之后,右手臂上那几道妖冶的刺青消失了,回复了肉身凡胎的肌肤血肉。
而现在他的手臂上,狰狞红肿,一道巨大的创伤!
她随即发现,那是旧伤,有些结疤,不是方才海难造成的。
以前进入创作层,他从来都是衣冠整洁,没露过臂膀。
他见佟彤大惊失色地往那里看,不动声色地取过她脱下的外套,把那里盖住。
然后冷冷淡淡地说:“放心,带不到外面的,不会影响到本体。”
佟彤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像她只关心展柜里那个文物似的。
“我是说,你……你疼吗?”
他用手指隔空抚摸右手手腕,出神了好一阵,才说:“没关系。很久没有过疼痛的感觉了。”
不知怎的,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佟彤听在耳中,却觉得很凄凉。
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个萦绕她心头好久的问题。
“你的、这里、平时有刺青……”她比着自己的手臂,“是做为实体文物时受的伤吗?”
文物修复工作再到位,再借助高科技,也总有一些创伤难以弥补。《千里江山图》作为一幅绢画,身上有多少陈年损伤佟彤如数家珍。
他略微惊讶,好像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不是,”他淡淡回答,一口否决,“不过也是老伤了,我随便幻化了些花纹,当做遮掩,免得吓人。”
佟彤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世界终究是容不下一副完美躯壳的存在啊……
过了半天,她才问:“那,受那些伤的时候,疼吗?”
他似乎被勾起点不高兴的回忆,垂眼不再看她。
“跟你说了你也不理解。”
佟彤赶紧乖巧顺毛:“是是,咱俩不一样。”
她把湿衣服堆在船尾,严肃地指出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小昭失踪了,咱们有回去的办法吗?”
按照常规的“退场”方式,他们只需在创作层里的土着面前掉马,等待世界崩坏,就能自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