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瓶瓶罐罐……似乎都差不多,根本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多区别。都打开研究一下好了。”
虽然他不知道,有些游客排队三小时,观看五分钟,好不容易凑近了展柜,为什么不专心膜拜他的尊颜,却偏偏兴高采烈地讨论美妆和自拍。
让他有种被时代抛弃的深深寂寥感。
然而,一个悲催的事实是,来故宫参观特展的游客们聊天聊出天南海北,唯独没聊过浴室花洒的具体使用步骤。
他又没看过《浴室维修指南》。
佟彤赶紧想辙,马不停蹄地指点他进行浴室排水工程。
……
还好里头的肇事者只是过于自信,智商还算在线。稍加指点,他就知道该怎么收拾自己捅的篓子。
“给,拿着。”佟彤抱起一团旧浴巾,“拿去吸水。”
“……”
佟彤一转头,看到高脚凳子上整齐地叠着几件汉服。
“赶紧的,我闭眼不看。”她学梁湘那种大姐大口气,“再耽搁水就渗进墙砖缝里了,还得请人来修,我姥姥非得跟我急不可。”
里头依旧没声,只是传来一股子惊讶的气场,显然是惊异于她的厚颜无耻。
佟彤叹口气。这人连虫洞小绿书都知道,但在某些方面仍然和她有巨大的代沟。现在不是保守的时候啊亲!
“你不是会幻化么?给你自己幻个羽绒服不就得了?快点。”
一门之隔,那边又是为难,又是无奈:“装裱挂轴都留在外面了。”
佟彤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原来他的衣裳都是装裱材料幻化出来的。
她没办法,小声哄他:“你把门开开一点点,伸一只胳膊出来就成,我保证不往里看。”
希孟欲言又止,“这……”
佟彤糟心她浴室的墙砖,心里一急,舌头出溜,说出一句她日后追悔莫及的话。
“拜托,这两个月我跟着师兄师姐做修复鉴损,您老人家上上下下我都拿放大镜看熟了,精确到毫米——乖,伸手,有点儿当文物的觉悟。”
里头没声了,大概是无言以对。
慢慢的,门开了一条吝啬的缝,浴帘里悲愤地伸出一条手臂。
佟彤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白皙的肤色,劲瘦修长的线条,手腕处隐约几条青筋。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小臂外侧的一道刺青。那是一束交错的浓黑线条,瑰丽而流畅,似水墨山石,又像写意书法。墨色深入肌理,一直延伸到手肘之上,刻印出一气呵成的丹青。
水墨刺青,放在当下也算是个新潮事物。然而他的这一副刺青,细看之下,犹如长在他肌肤里的常青藤。
佟彤没敢瞎问,心想刺青文身什么的,搁他那个年代或许很普遍。梁山上不还有什么花和尚九纹龙吗,文得满身都是,一看就是混社会的。
他这样的也许还算保守呢,顶多是个混社团的。
佟彤还在发愣,手中的一团浴巾被抓了去,浴室门严严实实地关上,热气怼了她一脸。
*
经过最初一天的鸡飞狗跳,“临时征用民房的特警小哥”已经逐步进入状态,偶尔在院子里见到佟姥姥,也能冷淡而礼貌地露出一个春天般温暖的微笑。
当然他不常出门。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借阅书房里的书。从《国家地理》到《机械工程控制基础》到《逆天邪君:称霸异世大陆》(天知道为什么佟爸爸会有这种书)都慢慢地翻了一遍。
佟彤跟他道别的时候,他正拿着本书在读。
“那个……前辈,我今儿去驾校,您好好休息。”
希孟从书页里抬起头,明显的不满。
“佟姑娘去驾校做什么?”
看他那意思,家里住了个国宝还不二十四小时好好照顾,还不务正业?
佟彤理所当然:“学车啊。”
希孟是大牌,到哪儿都有专人陪送。佟彤不一样啊。文保科技部有时要出门跑任务,比如寻个稀有材料、或者去相关部门办各种手续什么的。
才不给报销打车费呢。部里有辆小旧车。驾校费用自理。
佟彤赔笑:“我科三已经挂两次了,爷,放我走吧。”
可能是这句“科三挂两次”给了希孟一点优越感。他大度笑笑,表示随她走。
佟彤给他个充满电的旧手机,是从抽屉里找出来的,连上家里的无线网,装了几个常用app,教会他怎么用。
“这里可以看电视——中央台,北京台,各种地方卫视——国家大事和国际新闻应有尽有;这个可以在线读书,不过你省着点用,我没充太多钱;这个是微博,帮您了解民生百态。”
“童童不过儿童节”是她的微博名,注册的时候随便写的,由于没冲会员,一直没法改名。
这个号她只是偶尔上,随手拍点工作生活日常。一般也就是来自师兄师姐的两三个点赞。
她先飞快地取关了不少沙雕营销号,再递给他。
“要找我,就给‘故宫文保科技部’发私信。”她说,“那个号现在主要是我来打理,师傅不太会玩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