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越听越奇:“等等——高人封禁?有人封禁了你们化形的力量?”
难道民国时期,就有人知晓文物化形之事了?而且还能用自己的力量加以干涉?
“哪位高人?”她问。
“这我们不知。总归是故宫的某个职员吧。反正我们也并无入世之需求,化不化形都无所谓。”唐服公子并不在意,接着说,“但由于娘子并非此世中人,赋予我等化形的力量也十分微弱,只能让我等趁黑夜出来透透气。等天光大亮之时,我们还是要回到箱子里避光的。”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不太符合他明快的外表,一字一字像是小低音炮,让人不管听他说什么,都绝无走神之虞。
佟彤茫然点头。原来是“临时放风”。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小低音炮爆出两个字:“小明。”
“娘子呼某小明便可。”
佟彤差点笑出声来。
您是临时给自己起了个语文课本里的主角名吗?旁边这两位是不是小红小芳?
希孟侧过脸微笑:“他还不知后世给他起的名字——颜真卿手书《祭侄文稿》,天下第二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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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差点就跪下了。
不是她腿软,实在是这80年前原生态的种花大地上——蚊子太特么多了!
身边这几位都是百毒不侵的金刚,陷入饥荒的蚊子大军只好可着她一个人薅。
自称“小明”的《祭侄文稿》慌忙上前搀扶:“娘子不必多礼,破纸一张,今日全靠娘子智勇,这才保全,颜某应当谢娘子才是……”
佟彤:“您是颜季明?”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小明好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叔父书成之时,将季明一缕孤魂收入纸面,浑浑噩噩的……就到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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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整个唐王朝陷入深重的战争灾难。
叛军围攻常山,俘虏了颜季明。
他的父亲是常山太守颜杲卿,曾经放话宁死不降。
捉住你的爱子,在你面前一刀一刀割去他的生命,你降不降?
颜杲卿依然不降,季明不屈被杀。
不久后,常山陷落,颜杲卿被押到洛阳,大骂安禄山,直到“贼钩断其舌,曰:‘复能骂否?’”
颜杲卿被残忍虐杀,满门忠烈尽皆殉国,“常山舌”为后人视为忠节不屈之典。
几年后,颜杲卿的从弟颜真卿寻得季明遗骨,泣作《祭侄文稿》。
这位震古烁今的书法家追忆亲人被害,极度悲愤之下,用笔时情感涌动,字体、字形飘忽随性,不乏涂抹修改,但整篇文气势磅礴,大开大合,一气呵成,历史和艺术价值并存,为不可复制的传世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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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佟彤生活的现代,《祭侄文稿》是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之一,由于“纸寿千年”,文物已接近保存寿命的极限,展一次伤一次,因此这些年始终放在地库里,轻易不搬动。
她只看过高清电子扫描件,隔着屏幕都能感到椎心泣血的情绪起伏。
佟彤望着眼前这位千年前的殉国烈士,不禁感叹:
他真年轻啊……
但她见的化形文物多了,还是马上从小明身上看出一些不和谐的元素。他脸上的伤,还有那过于冗余的衣着……
“乾隆吗?”小明不以为意地一笑,语气铿锵,“他给我添的那点涂鸦,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果然是正气凛然的化身,乾隆的大印章能奈他何。
他精神抖擞,眉眼中凛然无畏,仿佛身上那点病痛完全不存在。
这时候驾驶室里的两位美人终于探索完毕,先后跳下来。
“文姬,昭君,这厢有礼了。”她们微笑着自我介绍。
佟彤颤抖着摸出手机:“能跟您几位合个影吗?”
美人们看着她手里的手机,大为惊奇,文姬一把就抢了过去,翻来覆去研究了半天,最后终于误打误撞开了屏幕,吓了一大跳,尖叫着把手机丢了。
自称文姬的美人,是《文姬归汉图》的化形。该图绢本设色,作者是宋人陈居中。
图画以文姬归汉的典故为延伸,笔触细谨,逼真度极高。由于成品时间在南宋,作者受时势影响,居然将画中的汉朝、匈奴人众,幻化成当时的宋人、金人形象。弦外余音不言而喻。
要知道,靖康之变以后,被掳去北境的两位宋朝皇帝——胖佶和胖佶的儿子——始终在金国过着寄人篱下的屈辱生活。爱国官民们屡屡提出“北伐迎二圣”,却遭到投降派的阻挠,最终没能成功,胖佶终老五国城,永远没机会再看到汴京繁华。
因此这里的文姬,不仅是东汉那位历史人物,更是寄托了南宋时人“归乡”的愿景。
文姬对卡车极为感兴趣,居然研究起了仪表盘,然后兴奋地说:“若以六十公里时速驾驶此车,当二十日就能回到洛阳了吧?”
才女不愧是才女,这么快就把单位换算玩熟了。
旁边昭君提醒她:“眼下蛮族犯境,驿路封闭,怕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