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旧是谈笑自若,风骨天成。下了马,很亲民地跟村民们一一打招呼。
“听说此地新来了神仙画者,诸位可否引见则个?”
佟彤忍不住微笑。
谁能想到,吸引松雪道人前来的,不仅是景。
还有可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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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舍里所有的其他字画都撤了下来,只在书案之上,悬了这一幅莲花。
希孟和松雪道人在挂了禅画的书房里长谈,不时同声大笑。
佟彤开始还加入对话,还不时贡献出一点自己关于现代艺术的认知。直到后来——
算了,让大佬们神仙打架吧,再聊下去她该自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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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谈之后,松雪道人终于认识到,自己原来是赵孟頫的灵魂碎片,寄居画中,转眼百年。
并且,如果能在不同的创作层里收集更多的灵魂碎片,就能召唤出赵孟頫本人。
尽管将信将疑,但松雪道人还是答应一试。
“我可以去通知《秋郊饮马图》、《浴马图》里的同伴们。我以前也曾去那里串门,马儿们都挺喜欢我。”
希孟微笑:“那就多谢。”
“不过……”松雪道人踟蹰片刻,笑问:“能让我再欣赏一下足下的墨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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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回到“民宿”,愉快地开始收拾行李。
面霜面膜都收起来,手机藏起来,睡衣……
呵,睡衣。
她出去管丫环要了针线,回忆小学劳动课的内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缝扣子。
一双手从后面环住她腰。一缕不属于她的长直黑发落在她耳畔。
她差点捏不住针,咬牙切齿说:“危险作业——你、放、手!”
他是放手了,她刚松口气,随后耳廓被轻轻一咬。
“再说一遍。”
“唔……行行好……”
针线被他拿走。
“就这样挺好。我早就觉得这睡衣衣扣设计得太冗余。”
佟彤:“……”
人家设计师就是为了防你这种人,亲!
她真傻,真的。她怎么就没想到,她自以为跟她有生殖隔离的吉祥物男朋友,进入创作层“下凡”之后,凡心日益膨胀,居然调戏她上瘾了!
希孟心情极佳。虽然出身古代,眼下也算是身在古代,但古人那些礼教对他完全没约束。
“等回去之后让我当和尚都成,创作层就是用来玩儿的嘛!”他低低笑,“这两日辛苦了,怎么谢你?”
佟彤有气无力地提醒他:“赵老师……”
“在隔壁欣赏我的画呢,没工夫管。”
“不是……”
他畅怀大笑,拎起装画册的包裹,牵着她的手,问:“下一个世界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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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頫的书画真多啊。以前,他的这些作品数量对于佟彤来说,只是百科里的一个数字;直到真正进入他创造的一个个小世界,她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高产”。
王希孟将毕生精力注入一幅画;赵孟頫相反,每幅字画里,留下的他的灵魂碎片都小得可怜。
像那个动不动就玩消失的松雪道人还算好的。在有些作品里,他的灵魂碎片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路人甲,有些是青年人,有些是中年、老年,有些甚至是孩童——大抵都是不同生命时期的赵孟頫的投影;而在有些世界里,他的灵魂碎片根本不是人,而是化成一支笔,一张纸,一匹马,一套衣冠等等;需要两人绞尽脑汁,必要时加上运气,才能认出来。
有些世界里,能轻易看出时代特色和作品里描绘的内容。
比如《洞庭东山图轴》,水天一色,满目萧然,忠实地记录了洞庭东山之景。赵孟頫的灵魂碎片,则寄存在逶迤远山后的一个渔翁之上;只不过这幅画也被乾隆“污染”了一首诗。佟彤和希孟离开之前,顺便帮渔翁清理了缠绕在渔船底下的垃圾。
创作层里的时代,大部分是元代,有些其他时代。
比如《杜甫像》,进入以后,两人直接就空降到了安史之乱的兵荒马乱之中——当然,这些战争场面都是赵孟頫以他的史学知识为辅,而想象出来的。佟彤和希孟在里面惊心动魄地漂泊了好几天,都觉得大概是以蒙元灭宋之战为蓝本。
最后终于在摇摇欲坠的茅屋底下把杜甫救了出来,然后发现赵孟頫原来化作了杜甫的大斗笠,也压在草堂底下等待救援。
……
有些世界则根本和现实不搭界,只是表现了他的创作时的丰富内心。比如他的行书《洛神赋》,里面就是非常超现实的太虚幻境,周围漂浮着淡淡的白雾,散发着迷人的幽香。只不过走两步就鬼打墙,如同被困在一个惆怅而旖旎的梦里。
两人好容易找出了迷雾的来源——槐树下的一个蚁穴,请出了蚁中宰相赵孟頫,迷雾方才散尽。
出来之后,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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