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发什么呆啊。”陈飒从商场里走出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没什么，就是感觉，江城的楼怎么越盖越高了。”她转头朝他笑笑。
“是的。这个商场加盖了几层，所以比原来更高。”
“不会有安全隐患吗？”
“着过一次火，那次楼顶一直冒着黑烟和火光，半个天空都烧着了。灰烬飘的到处都是，这个区像是下了一场烟灰雨，一副灾难大片的末日氛围。”
“有没有人员伤亡？”
“好像有一个清洁工被关在厕所里闷死了。”
夏郁开始恍惚，清洁工……应该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可是，她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应该，不会那么巧……
“夏郁，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我们快点走吧，再晚电影要没有场次了。”
“好。”
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城市的每个街区都没有分别，在这个城市待了十几年，她还是有好多地方都认不出来，任凭陈飒带着自己绕过一个又转角，走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牵起了她的手，她看到陈飒的耳朵有点发红了。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江城一中旁边那条夜市街，几年不见，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成片的亮着灯的红帐篷不见了，在帐篷门口光着膀子掂勺的大叔也不见了，现在只有整整齐齐一排文具店和小超市，商店的牌子都是统一订制的，像是学校里统一发放的练习本。这是这两年江城致力于建设文明卫生城市的结果，改革带来了整洁，也失去了混乱带来的新鲜感。她开始想念从前校门口的稠鱼烧和烤地瓜。
这片的路灯因为还没来得及更换而显得更加昏黄，夏郁和之前一样走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阿飒！”陈飒转过头，她颤颤巍巍站在马路牙子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今天她第一次喊他阿飒，在这个地方，一切又回来了。他轻轻地笑了，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手。
围墙已经翻修了，现在再也不可能出现学生随意爬过围墙逃课出去玩儿的荒唐事，但陈飒总是忍不住向那个方向看，向那个铁门曾经存在的位置看，好像他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年，那个穿卫衣抽着烟的少年和玩世不恭的少女的影子还在那里，空气里回荡着他们轻轻的说话声。
“阿飒，你现在还抽烟吗？”
“戒掉了。”
“我们都长大了。”
“是。”
“阿飒，这条街这么短，却有十二年那么长，我们走了那么漫长的岁月，终于像现在这样手背贴着掌心了。”
“不是四年吗？”她站在路牙石上，刚好维持了和他相同的高度，他伸出另一只手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
“不，是十二年哦。阿飒。”她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眼睛里有熠熠生辉的光芒，她知道，他听得明白的――在十二年前，我就应该这么喊你了。
“你知道了？”陈飒愣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哗地笑开了，像站在围墙下接住她时那种灿烂的笑容。
“我很聪明的噢。
“夏郁，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恨过我。恨我骗你，恨我离开你。”他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他的影子像水一样渗进路牙石下的下水道。
“不是没有过。毕竟像你这么无情的人可不多。不过，这些年来，我虽然一天比一天恨你，但是我对你的爱却比恨增加的更快。就像函数二次方和三次方的区别，差了一个数量级，就可以差很多很多呢。”
陈飒露出惘然的神色，夏郁轻轻笑出声来：“啊，我忘了，我说这些你听不明白。我会努力改变的，从N大毕业生向烧烤店老板娘改变。”陈飒笑了出来，他喜欢夏郁这种有一说一的个性，而且他知道，他们的隔阂会越来越少的，一定。
“可是为什么不选择A大而选择N大呢？你不是拿到了二十分的降分吗？”两个人重新并肩向前走。
夏郁跳了下来：“因为喜欢南京，而且恰好考试前遇到了很多事情，所以觉得比起北京，南京更适合我。”
“后悔过吗？”
“没有。只是常常会想起你，在春潮翻涌的季节，在风雨如晦的傍晚，在大雪纷飞的早晨，在樱花纷落的下午，我总是会想，阿飒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很想很想和你一起走那些路看那些风景，所以每天都为了更好的和你相遇而努力，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这是我的夙愿也是我的宿命。”
“对不起，我错过了那些时刻。”
“很多事都变了，比如那个商场，比如这条街，比如时间和经历在我们掌心刻下的纹路。我失去了很多，所以越来越能明白现在的珍贵。阿飒，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啊。”
夏郁伸出手缓缓抚摸着他的眉骨，他的眼睛里开始簌簌地下起雪。
“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的决定。”
“阿飒，你说一辈子有多长？”
“有把这条街走上一万遍那么长。”
“有一天我生命中最喜欢最喜欢的那个男孩跟我说，他愿意陪我把这条街走一万遍，那一刻就是我的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