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罚要减了,为了公平,这赏的事儿,也不能了。本该给她的这笔赏钱,如今便做个顺水人情,散给众人好了。”
清容白挨了一顿打,如今听了这话,几近昏厥,然而她又无法,只得颤颤巍巍地跪下,头点地上,抽抽噎噎:
“奴婢谢过公主。”
“你去把这些赏钱都抛洒给众人,一个子儿也不要剩下,果真这么做了,我就信了你的‘谢过’。”
那清容狼狈不堪只得起身,一时间一阵铜钱雨刮过,宫女太监们都欢叫着哄抢,慕音和琦珏也和众人挤成一团,沸反盈天。
在皇宫里受到责罚,几乎是家常便饭,宫人们马上就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争先恐后,大有要把头挤破的气势。琦珏转头:
“姐姐……”
可不知什么时候,妤儿已经悄悄离开,不知去向,琦珏也想抽身而退,然而身边都是熙熙攘攘的宫人们,挣扎半天,也是脱身不得。
不止是琦珏一个人在找寻妤儿,另一双闪亮的眼睛,此刻也注意到了妤儿的离去,那便是三皇子。
此刻,三皇子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宫人们,那张他期待已久的面庞,只是闪过了一瞬,接着便消失了。
他悻悻地望着,耳旁依旧还传来宫人们嬉笑与哄闹的声音,然而这些声音,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寿宁公主正看着众宫人抢得开心,冷不防看哥哥一眼,却见哥哥沉下去的脸,心里很是纳闷,却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天色沉下来了。
清容不过挨了四五板子,因而受伤并不重,可这样的惩罚,还是让她颜面尽失,她拖着疼痛肿胀的身体,愤恨地回秀女坊,一声不吭地干活,众秀女平日里见她轻狂惯了,如今见她如此,都乐得偷偷笑。
琦珏和慕音神色紧张地回来秀女坊,发现妤儿早已归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慕音将妤儿拉到一边,埋怨着:
“妤姐姐突然失踪,可让我们好找!你既然答应了同我们一起前去,又为何不一同回来?”
妤儿怅然,她并非不喜热闹,只是今日责打清容之景,让她想起了彩儿昔日的惨死,那狰狞的笑容、渐弱的呼救……一声声,一幕幕,让她不免得心乱。
“我不舒服……所以早早回来了。”
她注视着台下众宫人的笑脸,仰望着台上朱常洵朱轩媁的笑脸……今日出来玩闹的逸兴,一瞬间便灰飞烟灭。这样的打擂,究竟有什么意趣可言?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慕音脸色一沉,她轻声劝道:
“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这些以大欺小的事儿,只是我们身在宫里,今后这样的事儿只多不少,避也避不开!若是这意思表露得太明显了,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
琦珏寻不到姐姐,心烦意乱,如今见姐姐平安回来,心也就完全放下了:
“还好今日人多混乱,台下的人多得像小蚂蚁似的,偷偷走上一两个,想来也未必看得真切……”
慕音摇头:
“可我却见那三皇子,冲着妤姐姐空下的位置瞅了好几眼呢。”
此话一出,妤儿的脸色忽然大变。她的心砰砰乱跳,赶忙追问:
“你这话,可是当真?”
慕音神色严峻:
“我不会拿这种话来开你的玩笑。”
妤儿的心猛地沉了下来。慕音的这话如果属实,那么这其中的深意,便得她好好思量了……
几人正在讨论着,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几人转头一看,却见是那翊坤宫的庞公公前来,众宫人一见,知道是有什么事儿要宣布了,赶紧都敛声屏气,等着庞公公发话。
“哪位是刘妤姑娘?”
妤儿心里一惊,却依旧不动声色,款款上前:
“奴婢刘妤,拜见庞公公。”
当日花灯之下的一瞥,庞保也在场,因而他与妤儿两人并不面生,如今一见,不过是装作素昧平生。庞公公看着刘妤,不苟言笑:
“我们家的小主子想要见刘妤姑娘一面,姑娘请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一出,琦珏和慕音都紧张起来。妤儿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微微屈膝:
“奴婢领旨,还请公公带路。”
琦珏十分害怕,拉了拉妤儿的衣袖:
“我……我和姐姐一起去。”
妤儿准备开口,庞保已经接过话来:
“小主子只说了叫妤儿姑娘去,其余闲杂人等,不得跟随。”
她冷不防与远处清容的目光相对,她读到了她眼神中深深的嫉恨与厌恶。今日打的那几板子,还没让她从那攀附的梦里醒来么?心中不由觉得荒唐与可笑。
她如今自然是懒得与她纠缠的,眼下,她的心高高地悬着,如今事发突然,根本就来不及让她对整个事情,进行一个全面的分析。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她根本就不能预料。
如此一来,只好是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硬着头皮去了。
第44章 重逢
翊坤宫是内廷东六宫,建于永乐帝十八年,屋顶用黄琉璃瓦制成,檐下以龙凤与玺彩画装饰。屋里的陈设也是豪华:室内青砖墁地,天花板上彩绘双凤,精妙绝伦;正厅陈设一张大紫檀雕螭几案,上摆一只玉盘,盘内码放着翡翠镂刻的多子石榴与多子葡萄;几案旁是几把金丝楠木的椅子,上面铺着福寿吉庆纹装饰的金彩绒坐垫。大殿里还设着一只金蟾纹青铜三足熏香炉,这炉子打磨得十分精细,一眼就知道是顶级的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