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她脸上的欣喜与甜蜜，依旧是不断涌现着，挡也挡不住。
在这幽深莫测的深宫之中，她的心原本是干涸的，她原以为，她这一生，都得耗费在这无休止的争斗之中，却不曾想，今日的所见所闻，让她那死气沉沉的生活，一下子有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她仿佛做梦一般：她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刘妤，他是当朝皇帝的大皇子朱常洛。原先的她与他，各自有心事，各自都沉默，然而这一晚过去，这层窗户纸被挑破，他们俩再不是原先那简单的主子与奴婢的关系了。
她心里明白得很，她与他的感情路途，并不是一帆风顺。
如今她已经炙手可热，被王皇后郑贵妃两宫所看重，秀女坊很多嫉妒的眼睛，早就已经在暗中蠢蠢欲动，红得发黑；今日王皇后的明确表态，又板上钉钉了她前去坤宁宫的事儿，这个节骨眼上，她在秀女坊一定会万众瞩目，尽显招摇。薛公公和清容如今还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虽然是位高的大皇子，却不得皇帝宠爱，甚至也不怎么讨王皇后的喜欢，若是他与王皇后开口要她，王皇后是什么反应，她不知道！郑贵妃对此又会是什么动静，她也不知道！
然而如今她心头的另一种情感，远远地压过了她对未知的未来的担忧。如今她得知了，她心心念念，心中喜欢的男子，也是真真正正喜欢她的，迎接这份情感，将来将会面临各种各样棘手的问题，然而割舍这份情感，她与他目前受人欺侮的处境，并不会好过多少！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放手一搏，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拼一把呢？
“你不必顾虑这些问题……你不会永远都是一个小宫女，我也不会永远都是现在这般……只要我们都为了我们心里所想的去努力，事情一定会有转机，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夜深人静，其他宫女们都还在歇息着，妤儿却依旧没睡，朱常洛之前说的这话，依旧在她的心头萦绕着。
第62章 摊牌
如今不光是妤儿心思不定，便是那朱常洛，也再不是原先的心境了。
自打他和妤儿互相表明了心迹之后，他心里便越发地急切，越发地想要让妤儿留在永宁宫，留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这样的事儿谈何容易？他是断然没法主动开口，请求王皇后放弃妤儿到坤宁宫的打算，转而让妤儿去永宁宫的，可是倘若王皇后不松口，这事儿又有什么其他法子呢？
另一件让朱常洛头痛的事儿，便是他深更半夜从司礼监处抢走琦珏的事儿了，事发当时，王皇后与父皇都在外头，他们并不知道这事儿，然而这事儿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当天的情形，还不知道要被那些说闲话的宫人，传成怎样的版本。
他对此一筹莫展，还没想好什么对策，坤宁宫便传话让他前去了，朱常洛知道这次少不了要遭到一顿训斥，只得硬着头皮，只身前往。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朱常洛心思沉重，一步步走在前往坤宁宫的路上，他听从着品儿的引导，进入了坤宁宫的大殿。
王皇后正在位子上品茶，朱常洛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说道：
“儿臣拜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把茶杯盖子往杯子之上一扣，眼光在朱常洛身上一扫：
“跪下。”
这话虽然不苟言笑，然而却也并非那气急败坏之语，朱常洛听出了王皇后并不想存心刁难自己，便壮着胆子，陪着笑脸：
“皇后娘娘要罚儿臣，儿臣自然是领的，只是娘娘所为何事，儿臣却是不知。”
王皇后凌厉地看着朱常洛，冷冷地说：
“你还问我？前些天你从司礼监手里抢走一名将死的奴婢，可是有此事？”
朱常洛清楚，王皇后一定是查清了所有的事情，他说道：
“儿臣不敢隐瞒娘娘，当日将雨，儿臣觉得憋闷得很，便出来散散步，因为一时转了向，分不清南北，误撞见了司礼监执行公务……”
王皇后皱眉头：
“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儿不该你做的，你不明白吗？”
朱常洛壮着胆子，连声说道：
“儿臣如今想来，也着实觉得惭愧，只是当时事情紧急，望见惨状，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儿臣一时情不自禁，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王皇后拍桌子：
“你是‘情不自禁’这事情，还是‘情不自禁’那人？”
朱常洛不料王皇后发怒，赶忙噤声。
屋里一片沉默，王皇后和朱常洛都不说话，王皇后思忖一会儿，忽然静静地开口：
“本宫知道，你如今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小孩子了，想来，先朝比你小的大皇子，这时候儿孙成群的也是有的，如此一来，你这孩子也着实苦了些。”
她看着朱常洛垂下的眼睛，语气忽然温和了一些：
“只是你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境地，再作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荒唐？你自己的前程与未来，你到底是要不要？”
朱常洛一听这话，身子一震，王皇后知道戳中了朱常洛的软肋，又叹一口气：
“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你也得为你那辛劳一生的母后想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