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冷哼一声,“楚皇陛下说这句话时,不嫌脸上皮厚吗?永远一副无知所措的样子,可你一直在逼我,拿将士的命逼我,拿全城的百姓逼我,拿皇上的安危逼我……”
“我若不逼你,以你的心性能一辈子八风不动,淡然不惊,甚至可以装作从未认识我,在一生的痕迹中抹出掉我这个人……我不甘心,凭什么阿辞一躲我便是五年,不思不念,不想不见……可我又怕逼狠了你,那宁折不弯的臭脾气上来,就再也不肯见我……”
淳于初有一点说的对,大将军极为能忍,就像龟壳里的乌龟,你戳她便动,不戳便岿然不动,若不挤兑,她能消磨个百八年的时光才伸头。
那人似痛极般悲戚道:“阿辞,纵我千种算计,也不过是百般挣扎后的无可奈何。”
她是他心头上的光阴,骨血里的名字,人世间唯一的偏执,若是放了手,山河名川、繁花锦簇的意义又在哪里?
自此世间,所闻所见全是你,又无不是你。
大将军也是一口怒火堵在心口,偏偏骂不得、吼不得,“所以你还有理了?”
他眼睛慢慢变得狰狞血红,一瞧便知是入骨毒发作的前奏,整个人的气场都开始混杂一股暴虐的杀意,“是,你可知我有多想一刀戳死燕帝,戳死所有你多看一眼或是多看你一眼的人……阿辞,我不是圣人,也会妒,也会怨……”
苏辞一瞬锁眉,酸甜苦辣鲠在心间,好不闹腾。
她担忧地看向旁边的落云、听雨,一个劲地使眼色:你家主上都这样了,出门没吃药还是你们没带药啊?
“阿辞,我可以永远捧着一颗真心来见你,任你踩踏,可若有一日连你都见不到了呢?”
其实,大将军是有私心的,淳于初若真的疯在了兰城里,于北燕有益无害,可终究她狠不下心,瞧着他在眼前一寸一寸把自己逼疯。
她望着他那双悲绝的血眸,便觉得心一阵阵抽痛,呼吸中都带疼,原来有些东西融进血脉里便割舍不掉。
苏辞低眉错开目光,看似淡漠开口,“你那颗真心又能维持多久?”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有一刹,她抬眸看他,目光一窒――他的眸中山河失色,只映着她一人。
“褚七,记住你说的话,我跟你走。”
第73章 偏执
城门口,苏辞随淳于初上马车离去时,伤亡惨重的苏家军将士相互搀扶起身,目光中燃起熊熊烈火。
陆非厌死死盯着那抹红衣的背影,以剑抢地,血染透了胳膊上的绷带,顺着剑身落到地上,低沉道:“你等着。”
大将军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真担忧他气得把一口牙咬碎,老了只能喝稀饭。
她微微叹息,摇了摇头,气沉丹田道:“苏家军将士听令。”
一声落,全体将士如打了鸡血般肃然而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耀眼到可与日月争辉的黄金甲胄。
“自今日起,三军之权由陆非厌执掌,护我北燕疆土,守我四境之民,不可废弛。”
军令如山,众将皆跪,俯首抱拳。
“谨遵大将军之命。”
苏辞临走都不忘坑陆非厌一把,给他递了一个“这烂摊子交给你”的眼神,潇洒登上马车。
“怎么了?”
马车中,淳于初见她突然隐忍地捂着心口,泛起一丝忧色。
大将军不着痕迹地掩藏住心房抽搐的剧痛,无所事事地挥了挥手,“看不出来吗?被你气的。”
那素来臭不要脸、巧舌如簧的南楚皇竟内疚地低眉,宛如一个做错事后任打任骂的孩童,愣是从那如切如磋的俊美皮囊上憋出三分幽怨极深的委屈。
“是我的错,你莫恼,扒皮抽筋来解气都可,但……”
他犹豫又小心地抬头看她,无奈的语气中掺着恳求,“别再逃走了行吗?”
这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算尽众生的南楚霸主吗?
大将军和褚狐狸交锋多年,头次生出丢盔弃甲的窝囊念头,莫名觉得噎得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心头的余痛又提醒着她,时日无多这件事怕要提到日程上。
回南楚的路上,小悔之随娘亲目睹了南楚文武百官轮番拦路劫道,外加劝帝王莫要从北燕撤兵,几乎每位朝臣路过苏辞的马车都要吐口唾沫,可架不住帝王心意已决。
淳于初倒没说瞎话,真的在南楚京郊外给她新建了座清幽的别院,一抬眸能瞥见群山青翠,一低眼能瞧着溪水长流,耳畔是鸟鸣,脚下是青石,倒与世无争。
苏辞二话没说带着儿子住了进去,然后猛然关上院门,让帝王吃了个响亮的闭门羹,偏不让他入内。
头几日,那九五至尊还老老实实在门外从黎明等到日落,后面就直接不讲究地翻墙进去,干起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像模像样的。
他自然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平日里溜进院子,也就亲手煮个茶、下个厨,然后偷偷摸摸让下人给苏辞端过去,做的最多的事也就是站在窗外偷瞄。
“瞧够了吗?你这君王倒是闲,连奏折都不用看吗?”
这日,大将军本在书房教悔之功课,一手便掌中的册子砸向窗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