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帐中,淳于朗坐在案前,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胸有成竹地听着前线战况。
传令兵跪在地上,“寇将军截断了苏家军的退路,将他们全部逼至半月山上,败局已定。”
淳于朗嘲讽一笑,“以卵击石者不自量力,皇兄看上的人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翡翠屏风,屏风后的软塌上淳于初脸色惨白地盯着一旁案上的药碗,即便被囚禁,可那人一个病中的侧脸都风华绝代、公子无双。
淳于初倚在塌边,低眉深思的模样似一块美玉,苦涩地轻扯了下嘴角,摇头道:“她是天下人封的杀神,战场之上没人能胜得了她,你也不例外。”
那人当即恼了,“笑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她便能,难怕是我,当年若非以褚慎微的身份离间了她和北燕帝,燕关根本就破不了。”
“那是因为皇兄对她太过心慈手软,不然北燕江山早已是囊中之物”,淳于朗拿起剑案上的长剑,眉间尽是不甘的暴戾之气,“我这就去取她的首级来。”
他还未出帐,就见一名亲兵浑身是血地滚了进来,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殿……殿下不好了,苏辞杀进来了……”
淳于朗拧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苏……苏辞。”
他一脚踢得亲兵在地上打滚,“胡说,寇将军不是把十万苏家军都围困在半月山上了吗?她哪来的兵马?”
“殿下,是狼群……铺天盖地的狼群。”
淳于朗眼角直抽,竟忘了北燕杀神座下还有雪戮狼这等灵兽。
屏风后的淳于初反倒神色冷淡,似乎早有所料,劝道:“老八放手吧,你害死扶苏澈,重伤江晚寒,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为何要放手,臣弟说过,定要四海皆臣服于皇兄的脚下。”
他自幼命不好,母妃不过是父皇一夜风流的宫婢,一众皇子何曾把他当兄弟看过,八岁生辰那年被人扔入井中,三皇兄直接命太监投乱石填井,命悬一线之时是淳于初赶到拦了众人,心急如焚地跳下井救起了他。
从那一日起,他便发誓会把这世间最好的都捧到七哥面前。
淳于初对上他戾气深重的眸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狠下心道:“来人,拿下并肩王,即刻护送他返回南楚。”
淳于朗嗤鼻一笑,“皇兄在说笑呢吧,如今整个王帐四下都是我的人。”
话音未落,跟在他的身后侍卫长已将利剑夹在他脖子上,“王爷,属下得罪了。”
淳于朗还未从侍卫长叛变之事中反应过来,就见原本应四肢无力躺在床上的南楚皇竟站了起来,惊讶道:“皇兄,你……”
淳于初缓步从屏风后走出,他脸色仍旧惨白,身体虚弱并非装的,近来入骨毒发作得厉害,许是大限将至的缘故。
他坐在案前,给自己斟了杯茶,入口微苦,苦入肺腑,“老八,世人皆说南楚帝王乃天生的权谋家,算无遗策,是个极为可怕阴狠的人,其实不假,他除了年少轻狂之时算漏一个苏辞,折了一生,其他事从头到尾皆在谋算之中。”
淳于朗瞳孔一缩,惶恐道:“连臣弟逼宫犯上、胁迫你发兵北燕到今日这局面,都在你的掌控中?”
那人到底生了怎么样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未言,吩咐道:“带王爷离开军营。”
淳于朗拼命挣扎,怒其不争道:“皇兄,你被那妖女蒙了眼吗?唾手可得的江山都不要,你明明可以……只要你愿意,天下皆是我们南楚的。”
“老八,父皇一生为江山机关算尽,你觉得他临终时可欣喜?”
“七哥你糊涂啊,明明以前不是这般的,你少年时谋断江山的气魄到底去哪儿了?”
“我累了。”
他谋了一辈子,谋尽天下人,却谋不得一个苏辞。
淳于朗刚要被拖出营帐,迎面一只通体雪白、体型如虎的赤眸狼扑来,呲牙咧嘴地将他按到在地,带着血腥味的喘气扑打在其脸颊上,吓得他一怔,刹那浑身僵硬如铁,冷汗直流。
风雪顺着帐帘吹入,惹一室清寒,淳于初朝帐门口望去,只见红衣手握折兮剑,似踏业火而来,誓要燃尽一天一地的雪。
他混不在意来人一身杀气,墨眸映着她,眉目忽弯,浸过清淡的笑意,宠溺道:“你来了。”
似乎两人每次别离,再见面时只会一次比一次更糟,直到今日生死择一的地步。
苏辞望着他嘴角那抹暖入心田的笑,忽然疼得胸口一闷。
世人皆传南楚皇攻于心计、冷面如霜,可大将军知道那个是极爱笑的人,尤其是做谋士时,万般捉弄不过是为了逗她笑而已,然则这世上人海万千,他只对她一人这般笑过,从始至终,相逢至今……
那人还是白衣冉冉,坐在中军帐里的案几前,像往昔一般,仿佛还是那个玉面谋士,似乎从未变过。
苏辞一身晓寒,竟发现没多少力气直视他的眼睛,冷然低眉,质问道:“今日这南境乱局是你一手谋划的?”